刘臻的问题，是以“是否能活命”为前提问出的。
试问谁不想活？
想活的话，就得答出正确的答案。
头一个问题还算简单。
纵观历史长河，除了少数暴君之外，上到皇帝下到官员，都不会希望百姓无辜死去。
任君、清官，怜惜百姓。
哪怕是昏君和贪官污吏，也需要百姓活着，他们才有鱼肉剥削的对象。
所以刘臻想要的，必然是否定的答案。
这些黄巾军本身就没有屠戮百姓的想法，自然不假思索就能回答出来。
他们的心理上也丝毫不会有什么负担。
可这第二个问题却是问他们如果重来一次，还要不要起事！
这县令，想听到什么答案？
这百来人黄巾军沉默着。
只是这种沉默，反而是认真在思索这个问题。
大约，这县官还是想听到否定的答案吧？
毕竟“起事”等同“造反”。
而县令是朝廷官员，定然是站在朝廷这一边的。
似乎“不会再起事”是能够让他们活命的正确答案。
可是……真要这么回答吗？
若重来一次，皇帝依旧昏聩，朝廷依旧腐败，官员依旧贪得无厌，百姓依旧水深火热……
不造反，难道要任由他们欺凌，跪在地上等死吗？
是，回答“不会再造反”或许能活命。
可这答案是违心的，说出口连他们自己都不信！
这些黄巾军，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思索，慢慢变得愤怒起来。
他们不想回答出错误的答案，可念及起事前那困苦的生活，又实在不想违心去回答！
他们紧咬牙关，越想越憋屈。
终于！
还是有人忍不住了，扑到牢笼前大吼道：“莫说再选一次，便是再选十次百次，我也要反！”
其他黄巾军的情绪也早到了临界点。
如今一有人发声，就如同在一锅热油上投下了一只火把，将众人的怒火，瞬间引爆了！
又一人扑上前来，吼道：“不错，我也依旧要反！”
接着一人：“同样在世为人，凭什么那些贪官污吏，世家豪族就能强取豪夺，锦衣玉食？我等寻常百姓，就得干等着被饿死？”
第四人：“狗官！你要杀便杀，还多问这些做什么？杀刘卫时，我便在场！我只恨没能亲手捅上一刀，只恨未能再多拔下几座城池，多杀几个贪官！”
第五人，第六人……
众人群情激奋！
看着这些黄巾军如此激动，刘臻心中却很高兴。
能发动黄巾起义，便已经是对封建王朝的反抗了。
他们没有后世先进思想作指导，也没有什么民主共和的观念。
可这批人身上，已经有了不屈不挠的斗志，不甘受辱的顽强，不畏强权的精神！
这世界从古到今，从来就没有公平过。
古今中外，哪里都有不平之事，哪里都有恃强凌弱之徒。
作为弱者，作为普通百姓，作为无产阶级。
想要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想要改变这样的世界，首先要做的是站起来，挺直了腰杆！
那些习惯跪着当狗的人，遇上强权之事就动摇心念的人，都是难堪大用，根本指望不上的！
刘臻任由这些黄巾军唾沫星子飞溅，任由他们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只是这百多人，也不全都是勇者。
众人之中，也有人拼命钻出来，挤到最前面叫嚷着：“大人！大人！他们要反，与我无关，若是重来一次，我定然是要当个顺民啊！”
“大人，你可千万不能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回答，就把我也连带进去啊，我……我不想死啊！”
其余黄巾军一听这话，顿时怒不可遏，张口就朝那人啐去。
“呸！软骨头！”
“你以为向他求饶，他就能饶过你了？”
“啐，叛徒！”
“弟兄们，咱们打不着狗官，先把这几个叛徒揍一顿再说！”
牢房里顿时吵闹起来。
关键时刻，刘臻大吼一声：“够了！”
这一声震耳欲聋。
直教听见的人耳朵、脑袋针扎一般的疼，立刻便都停止了动作。
刘臻面无表情地看着众黄巾军，幽幽说道：“既有两种答案，那便分开站吧。”
“依旧坚持要造反的，站左边，不想再造反的，站右边。”
这些黄巾军已经将刘臻视为了“狗官”，本是不会听他话的。
可他们之中出现了分化。
有骨气的不想跟软骨头为伍，软骨头也想跟其他人划清界限，也只能按刘臻所言，各自占到了一边。
刘臻细数了数，这支黄巾军总共93个人。
其中12个是软骨头，再来一次就要当“顺民”，绝不造反，此时也都低眉顺眼，老实巴交地站在边儿上，时不时还朝刘臻谄媚地笑一笑。
另外81个则是硬骨头，再来一次也要坚持造反，他们一个个都恶狠狠地瞪着刘臻，若不是有“牢房”的栅栏挡着，估计都恨不得冲出来吧刘臻生吞活剥了。
“来人。”
刘臻招来几名护民军，指着那12个软骨头说道：“开门，把这12人带出来。”
“是！”
护民军听命打开牢门，将那12个人引了出来。
刘臻好奇地看着这12人，问道：“你们几人，造反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十二人面面相觑，猜不透刘臻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只能如实回答。
其中一人悲苦地说道：“大人，我等……造反之前才逢粮灾，颗粒无收，每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困苦之极。”
刘臻缓缓点头，对那人说：“你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如此困苦的生活，你要做那所谓的顺民，该如何生活下去？”
“这……”
那人凝眉思索了一会儿，叹息道：“只能，只能看老天让不让活着了，若是命不该绝……啃树皮，拔野草，再者……有些土也是能稍稍饱腹的，只要能撑过这一年，等来年风调雨顺，自然……也就过去了。”
刘臻觉得好笑：“那若来年也是灾年，你又怎么办？”
那人面露难色，想了想，笑着说道：“那就，只能祈求大老爷们施舍点吃食，但凡不被饿死，我等也便知足了，这天下有赃官，便也有好官，如同大人您这样的，定然不会让我等饿死……”
呵呵？这个时候还拍马屁？
果然是当奴才的料啊。
刘臻讥讽一笑，再问：“若是我这样的大人，不愿施舍呢？”
“那……那……”
软骨头的目光变得茫然起来，支吾了半晌，才将头深埋下去，说道：“那定是老天不给活路，我等……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刘臻听后，重重叹了口气：“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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