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叫我上机车，我也开上了拖拉机。
五一都过了，时令都夏至了，我和村民们正在地里种谷子呢。种谷子大家可高兴了。因为大家看到了，去年秋天一场荒火过后前哨农场一带对谷草的需求，去年，谷草一斤卖到一毛一，比谷子都贵。大家种着，说着，盘算着，老高叔说，咱今年种这八垧谷子，收割了，打下谷子，谷草能卖到和谷子一样价，八分钱就行。俺爹说，你看你把那事说的，要是谷草能卖到八分钱，那谷子咱还打它有啥用了，那卖那还不如直接把谷草和谷子一同都卖了得了。俺爹一说，老高叔说，哎呀，妈呀，我真是笨死了。
老张叔说，笨，要不现在这人都叫孩子多读书呢，多读书了，就聪明了。哪像咱这代人，没上过学，算个小账想半天，还想不明白呢，手指头脚趾头都拿出来了。老张叔一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种谷子，为了种谷子，我们村现做了三个櫰耙，三个櫰耙，我们村牲口少啊，马三匹，牛三头，用两个马马拉一个，两个牛拉一个，还有一个马搭一个牛拉一个。那人自然也分三伙了。分三伙，一伙里都有一个赶套的，一个扶櫰把的，两个踩格子的，一个点籽的，最后还有一个扶小拉的。
种谷子，叫播谷子，这一个櫰耙，跟着六个人，一走一大趟人，像唱戏的似的。最有趣的是那个点籽的，肩膀头上扛着一个细长种子袋子，前面还得用一个胳膊夹着一个种子盒子，一个手紧的敲，镗镗镗，镗镗镗，像唱戏打锣似的，紧的镗镗镗。
我们正在紧张的播种子呢，那边地头来人喊上了。“家军，家军，公社来人了。”喊，我没听到啊，小李子说，村长，那地头来人了，好像是你家我姐。喊谁呢？我回头一看，是晓琳。我说，来，我这个櫰把，少搞一个踩格子的，先将就着种着。我回去看看有啥事？
地垄很长，我急三忙四往回跑。跑到晓琳跟前，我 说，媳妇，又有啥事？
“啥事？公社来人了？”
“公社来人了？来的是什么人呀，来几个呀？”“来几个？来三四个呢？什么人，我也不认识，好像都没来过，有个岁数大的，那两个人都喊他李站长。”
“李站长，那就是农机管理站的呗。走，看看去。”
我说着，就和晓琳快步走往地头走去，还挺远呢，就能看见几个人穿着整洁衣裳、站在那几棵大树下，路旁还有几辆自行车。我走着，渐渐看清了，来的人有李站长，我喊道，李站长？
“家军呀，村长，这村长还跟着下地种地去了？”李站长笑着说道。
“下地呀？不下地怎么行啊，这村里一共就这么二十来个劳力？现在，季节都到夏至了，再一个季节就是小满了。现在，正是春天播种的 好季节呀，得抓住这好的时光呀。站长，你们来是有事吧？”
“有事，公社农机管理站开荒队，今年又增加了两台75马力的拖拉机。机车上的人员，也做了调整。像二零二村原来配的驾驶员，老邹，小吕子呀，都叫我从6号车上，给调到9号车上去了。这样，有的机车上就缺人了，经过公社领导研究，公社开荒队，再增加几个人。增加的目的，是借着今年咱公社大面积开荒这个好机会，多给各点培养几个驾驶员。这回公社给你们新村，增加一个。你看叫谁去。”
“好机会呀，家军。去年年底公社给你们拖拉机车，公社已经叫你们配四个人了。这回又给你们增加一个。”
“增加一个？我看看呀，叫谁去呀？小伙子不多了，都是些三十多岁的了。”
“看什么呀，你是村长？你想叫谁去，你就报一个就得了呗？”来的一个人说道。我听了，想想不行。自己家的，家昌哥早就想上车，而且他最有资格上。那大哥还想上，他都给我说过几次了。除了他俩，那老陈，陈本京，是表叔，人忠厚老实，他也想上。再看外边的，李志学，大谢子，张殿贵，孙老大。想想，越想越多。直接报一个，意见一定很大。
“怎么样？家军，村长，你打算报谁呀？你报你一个，我们好走，你通知他就行了，今天就不说了，叫他准备准备，明天上午，就带着行李，和自己用 东西，鞋了，牙具了。就上腰九七村，6号车老魏那，报到上班了。上开荒队，穿一双鞋不行啊，拖拉机进地里开荒，这个季节，只要是拖拉机晚上一进地，把大犁，那露水哇哇的。”
“好，好好好。 站长，那么的，站长，我开个会，你们等着，等一会，我现在叫地里干活种地的都回来，马上开会开个村民大会。在会上，先让他自己报，自己报完，大家议议。是选举还是推荐，当场就定。定完，你们带走就得了呗。”
“好，家军。法子好，提倡民主。”李站长说道。法子好，你们等着我去喊人，喊人回来开会。我说着就去地里喊人，我跑到地头，喊回来呀，回来了呀，回来开会了。叫大家听到我的喊声，听到喊开会，都迅速地跑回来了。
这些人往回跑着，还说呢，大谢子说，这是怎么了？正种地呢，怎么还开上会了？李志学说，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晚上开会再说呀。老张叔说，你们就知道瞎说，那肯定有着急的事需要落实呗。村长是稀里糊涂的人吗？
一会儿，大家都来了。大家进屋了。我喊着大家坐好了。要开会了。“村长，开会，是不是，有啥好事啊？”下面喊道。“好事，好事，大家坐好了，做好就别吱声啊。现在开会了，有个事，着急落实啊。大家看到了吧，这几个都是咱公社机管站的领导。这位是李站长，其余的三位，我还不太熟悉呢。都是师傅吧。我这样一说，大家就可能猜到是什么事了吧？”
“那指定是和开地有关系。”张殿贵喊道。
“哎，张大哥说对了，开地，涉及到的一个是车，一个是人？”
“那不是来把给咱们的拖拉机要 回去了？”孙瘸子喊道。“哎，不是不是，别乱说呀？”“就是嘞，别胡说。”老哈头喊道。
“哎，别说啊，”下面，叫领导给咱们讲。李站长你说吧？”
“不说不说，家军，就你说，你是村长，这是事就归你落实。你落实谁，只要能干活，到那不调皮捣蛋就行。”“那好，我落实。”我说着，就把公社的意图，李站长刚才跟我说 的，给大家讲了一遍，然后说，大家看看，谁行，觉得自己行也可以。大家考虑考虑，也可以酝酿酝酿。
“村长，不用酝酿，我报名，我去。”大谢子喊道。“我也报名。我也去。”陈本京喊道。
“草，都报名，我也报名。“家昌喊道。接着报名的就多起来。李志学，大哥，小叔，孙家孙老大，孙老四，连三瘸子都报上了。那老韩家更是抢着报，韩广宇，韩广利也都报上了。
我看到大家都积极报名，我说，大家都想开车，这是好事呀？报名的能不能说说自己报名的理由啊。我一说，报名的人都争先恐后地举手，李志学说，“我说，我报名，我上过小学六年，高小毕业，我有文化，这些人谁的文化比我高，没有吧？有的连初小都不是，啊，我觉得我去学开车，能学的快，文化在这呢，嘿嘿，是谁说的了，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愚蠢的军队的打不胜仗的。我看学开车也是这样。”李志学说着，用手比划着，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我怕他引起众怒，我赶快说：“啊，这个是个理由，老李有文化的优势。还有谁说？”
“我说。”我一看是我小叔，我说你说说吧。”我小叔说：我报名的理由，我觉得那车好学，我赶马车赶了好多年，那赶马车那话，多不好整啊，一辆马车四匹马，你一个赶，四匹马，文齐武不齐的，那我都能赶好。这开车就是加油加水，挂挡给油走呗。比赶马车省事多了，是吧，李站长？”李站长听了笑了，“啊。村长，老马，说这个说的也是个理由，用比较法。”我为了给小叔的面子，我说小叔，说的净是大实话，说的是要发扬苦干的精神。
下面谁还有什么精神，谁接着说，”下面有人喊，我没看出来是谁说的，我问谁喊要说了，举一下手，叫大家看你在哪呢？“在这呢，我老谢。”“哦，老谢，说吧。”“我说，我的理由很简单，我会整座机，座机，老百姓叫电磙，那玩意，我会整，我觉得我学开车就很快。”
“啊，你是这个理由。”
报名的有十一人，个个都能说出理由。最为突出的是家昌哥和老陈了。家昌个说，这个村庄是我和家军村长建的。我们来建点，这个点能争取来就不容易了，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建点，我们来这大树林子，刚进来时，这里什么都没有，那多苦吧，我们来都建好一个房子了，你们才来，你们来能借我们多少光呀？就说用工具吧，还有下雨天，避雨吧？没有我好家军盖的房子，天老爷下雨，你们上哪避雨呀？家昌说完，公社机管站的一个师傅插话说，这个理由还是很充分的，那一开始，要进来，都得蹚露水进来。老师傅说着，还瞅瞅我，我说那可是真的。但我又马上停止不说了。我怕有人说我偏向。我还没说完呢，老陈就说了，他说的理由更有意思，都叫人笑喷了。他说：你们都不用和我争了，你看我多老实，还没文化，你们有文化的人，干什么都行，以后有的是机会。我没文化，就没有机会。我约莫我要学这个开拖拉机，还将就。拖拉机是个老铁疙瘩。抗造，不容易坏。你们叫我学吧。你们别和我抢了。再说了，你们好意思和我争争抢抢吗？
但是，这老陈——陈本京这么说，竟有好意思的和他争的。老陈还没说完呢，这李志学和孙老大，就站起来说了，老陈，你说这是无赖，你没文化，还成了理由了，你心思这是文化大革命那个时候呢，开忆苦大会呢。李志学说，我得去。李志学这一说，这老陈就不让了。老陈说着也站起来了，说，你去，你先别去了，我去我说的不算，你去你也说的不算，群众的眼睛是亮的，这回我看了，还得大家选。陈本京喊道，村长，大家选。李志学一看，陈本京喊选。觉得自己无望，喊道，选就选。我选不上你也不一定选上。陈本京听了，嘿嘿，冷笑一声，举着手说道，我选不上，我选能去上的，我选家军，村长，我选你。大家有良心的，支持我提一下，你看家军村长，这建点一年多了，为我们大家没少干事。陈本京说，下面就有人喊，选村长。
我一看大家要选我了，我赶紧说，大家冷静，冷静。不要选我，不要选我。事情不要搞偏了。“什么偏呀？家军，你不要压制人家。哎，李站长，还有你们几个师傅，你们快来帮我，让大家选，要选出来，看是谁，你们拿着名字好走啊。老张叔喊道”。
这时，会场已经不好控制。老张叔一喊，公社来的李站长和几位，如梦惊醒，李站长喊着，你说老张，你叫我们怎么帮忙？老张叔说，怎么帮，我问大家伙，你们帮着点。哎，我问大家，咱们选举，是举手还是投票。下面喊举手，老史大哥说，举手快，投票，写票，俺还不识字。老石大哥一说，大家都喊：对，对对。
这时我也不敢吱声了，我只是看。
老张叔说，行，行。这个法子还简单。来大家举手，说，你选谁。李站长你帮我查。老张叔一喊查，陈本京悠的一下举起手说，先查我，给我记上。李站长说，记上了。陈本京说好了，那我走了。“哎，你不能走啊。你还没说选谁呢？”“啊，我选家军，你听啥了？我选村长，我只选村长，别人我不选。”
“我也选村长。”李志学举手喊道。
“我选？”三瘸子喊道。老张叔说你选谁。三瘸子回身瞅瞅说，我选孙老大。孙老大厉声呵斥道，你滚犊子，你磕碜我呢？三瘸子笑了说：“哎呀，妈呀，我说错了。我选家军，村长。孙老大，你那么不知道寒颤。我选你，我是你选你吗？那家军村长，知道不？头年，领着我们上向阳公社磨面，多能吃苦了，多有智慧呀，一路没钱没粮票，硬是给我们要两顿饭。还净要好的，要饭要到青年食堂去了？”
“啊，是真的吗？”在一旁的老韩问道。张殿贵说，那不是真的还是假的呀？要不你问赶马车的老李爷们。老李头笑。说，就凭这一点，我就得投村长一票。
大家投着票，老张叔喊着，公社机管站的站长，领着他们的几个人，认真的查着票。投票的人，一边投票，一边说自己投票理由。有的说，就家军去，我 不攀比，有的说，就村长走，最合理。
一会，选举结果出来了。一共十六人参加，我得十四票。机管站的杨师傅喊着，还有谁没投票。张殿贵指着俺爹说，这个老头没举手。杨师傅问，说，你咋不举手呢，大家选村长，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俺爹说，我就不算数了。杨师傅说，你这老头是真乖，不选村长你可以选别人啊？好歹也得有个态度啊？
陈本京说，他是村长的爹。大家哄场大笑。杨师傅说，我说的呢，瞅着这老头，面相挺和善，怎么能不关心村里的事情呢？李站长说，那一张票，你就不用查了。杨师傅说，明白了，那指定是村长自己没投票了。
票投完了，大家又说又笑起来，议论着都走了。我不知所措了。我呆呆地站在那，我心思这事怎么了？
李站长高兴地走过来，对他们来的三位师傅说，走太理想了。还没想明白呢。李站长喊老张叔说，来，咱和家军说一下。家军你选上拖拉机手了，你看这样吧，今天下午，你准备一下，一是你把你村长的工作暂时交给你们村的班子成员，像你爹，老张，他俩是党员，还有家昌，你俩不是一起来建点的吗？再就是你把你的行李准备一下。一会我们回去，我回去，我得赶快把这个选举结果给公社领导汇报一下。另外，你过几天，你有空了，你也得给公社书记说一下。看公社怎么安排，你们新村的工作。你走了，新村还得有个村长啊？
“家军，你走，是大家硬给你推走的，你这一走，你平衡了很多矛盾。这对你们新村是一件好事。对你未来的发展也可能是个新起点。”我听了，笑了，说，你是杨师傅吧，谢谢你们了。我去年来是个起点，从富锦往这来；今年又是个起点？李站长说，现在你也开拖拉机了，说不定，明年还有新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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