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云有木(二)
邢正良见温北君直挺挺地倒下,心猛地一揪,瞬间蹲下身,双手稳稳却又急切地将他扶起,声音里满是焦灼与担忧,高声呼喊:“侯爷!侯爷!”然而,温北君仿若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像,紧闭着双眼,面容毫无血色,唯有鼻翼间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尚存一息。邢正良眉头拧成了个死结,他深知温北君此刻的伤势严重到了极点,每一刻都在与死神拔河,若不能即刻得到妥善救治,生命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卫子歇带着郎中匆匆赶来。郎中一踏入这血腥的场景,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快步上前,熟练地伸出双指,搭在温北君的手腕上,把起脉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片刻后,神色凝重地开口:“侯爷这伤势实在太重,失血过多,体内多处脏腑皆受重创,瘀血阻滞,需尽快施针用药,以通经络、补气血,否则性命危在旦夕。”
卫子歇从怀中掏出邢正良之前交付的锦囊,双手递到郎中面前。郎中接过,打开一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赞赏,微微点头,赞叹道:“这些药材皆是世间罕见的珍品,年份上佳,药力醇厚,对侯爷的伤势确实有起死回生之效。”说罢,他迅速从药箱中取出银针、药罐等物,动作娴熟地准备施针用药。
在郎中全神贯注救治温北君的过程中,邢正良按照温北君之前的嘱托,踏入了这片狼藉的府中。眼前的景象宛如人间炼狱,昔日的亭台楼阁此刻一片破败,四处都是打斗留下的痕迹,破碎的砖瓦、折断的梁柱散落一地。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鲜血汩汩地流淌,汇聚成一滩滩触目惊心的血泊,将地面染得通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邢正良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的心上,心中一阵阵地抽痛,他深知温府此次遭遇的劫难是何等的惨烈。
温府之内,一片死寂与凄惨。幸存的仆役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各处,有的在痛苦呻吟,有的已然没了声息,伤了大半的他们,再也没了往日的生气。邢正良心急如焚,脚步匆匆地穿梭在这满是血腥与破败的府中,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吴泽。这是温北君特地嘱咐过的,或许温北君心中怀着深深的愧疚,毕竟他把唯一的解药给了自己的女儿,却没能救下吴怀 ,这份愧疚让他对吴泽的安危格外在意。
终于,在温瑾潼的房门前,邢正良发现了吴泽。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震,鲜血从吴泽的身体蜿蜒而出,在地面上淌出了长长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房门前。邢正良一眼便看出,这个男人拼尽了全力。他虽没有一流的身手,却凭着一股执念和无畏的勇气,拼命拖住了一流的高手,只为给温瑾潼争取一丝生机。
邢正良缓缓蹲下身,“吴管家,贫道来讨银子了。”
他意识已然模糊,他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不实。他看到自己的墓碑,那原本象征着生命终结的冰冷石碑,此刻竟变得虚幻,一点点破碎,化作尘埃。而他周围的景象,也在不断地崩坏,像是一幅被撕裂的画卷。可唯有他自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断地向前。
“少爷,您在等什么呢,老爷就在前头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是儿时家中老仆的声音,带着几分催促,又满是关切。吴泽没有回头,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心中清楚,身前就是他所有的亲人,整个汾阳吴家的先辈们,似乎都在那看不见的前方等待着他。
“快走啊,别等了,大家都在等你呢。”那声音再次传来,愈发急切。可吴泽依旧没有动,他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抓住了他,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牵挂。他太累了,脑海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强烈的渴望,那就是一头扑向前方,扑在自己的家人身边,寻求那久违的安宁。
可是,这些所谓的家人,真的是他心中所渴望的吗?吴泽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悲凉。在汾阳吴家,利益的纷争、世家的算计,早已将亲情的温暖消磨殆尽。有的只是在利益面前的勾心斗角,在世家荣耀下的虚情假意,哪里还有真正的亲情呢?
就在这时,他好像听见了欢笑声,那笑声清脆而熟悉。他缓缓转过头,像是有一台无形的放映机,走马灯一样的片段在他眼前快速闪过。他看到了年关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玩马吊牌的场景,灯光昏黄,却满是温馨,看到了送温鸢出嫁时,那绵延百里的红缎,随风飘动,喜庆又热闹,看到了吴怀在冬日的暖炕上,快要睡着的模样,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肉馅饺子,那是家的味道。
“不,我不会和你们走的。”吴泽的声音虽微弱,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的眼神逐渐聚焦,望向那片被血染红的天空,思绪飘回到往昔。他想起了初入温府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了与温北君共商大计的夜晚,想起了温瑾潼那纯真无邪的笑容,这些在温府的点点滴滴,早已成为他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远比那充满利益纠葛的汾阳吴家更让他眷恋 。
他慢慢的笑了出来,身上所有的伤口都重新崩坏,随着他走的每一步,身上和刺客搏杀的伤口一道又一道开始浮现在他的身上,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但是他依旧向着温府的方向毅然的走着。
“快停下来吧,你再这么走下去,真的会死的。”
好像是自己已经故去的父亲,但是他只是顿了顿,没有回头,挥了挥手。
“爹,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那个人身边,你们都错了。”
“大逆不道!你是吴家的人,生是吴家人,死是吴家的鬼,快停下!别再往前走了!”
吴泽停下了脚步,“世家什么的,都已经过去了,时代变了,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想要的未来,只有后面这个男人能给我。”
虽然浑身都是鲜血,但是他还是笑了出来,“那个男人能给天下一个未来,也能给我,给小怀,一个有温度的府上。”
他走的越来越快,幻影越来越远。
最前方,是已经很久不见的荒唐道士,换了一套比先前认识时好得多的道袍。
“赶紧滚吧,之前给过你银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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