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1号。
两人都请了假，为了去领证。
雨过，是晴天。
阳光把世界照得明媚透亮，地上还有一些昨夜未干透的雨迹。
他们是走入民政局的第一对新人，都穿了正装。浑身上下没有丝毫被强迫的意味，但两个人的脸上也没有挂着特别畅快的笑容，都是淡淡的礼貌的。
向书微瞥了眼裴祈淮。
他西装笔挺，神色专注，左手腕上的表不变。眉间肌肉堆起的幅度非常微弱，但向书微还是察觉出来了。
他是被她赶鸭子上架来的。
早上的时候，裴祈淮让她再想想，说这件事不用着急，希望她真正想清楚了再做这个决定。
不是因为愧疚，也不是因为需要有个人在身边。
向书微已经不想再和裴祈淮多争辩这些了，她很需要一个安心，一个身边的这个男人，不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安心。
那件事，让向书微觉得后怕。
她非常非常地害怕。
……
两个人站在室内僵持一分钟有余，向书微生气地说了句。
“如果今天不结，那我们这辈子都别结了。”
“走吧。”
裴祈淮没犹豫。
……
工作人员把表格递给他们，瞄了眼眼熟的裴祈淮，又多看了几眼那个格外漂亮的女人，眼眶里未完全退却的红，让人心生怜悯。
他们的样貌实在很般配，但是，为什么没有散播着粉红色泡泡？也看不出来，有哪一方胁迫了对方。明明所有流程两个人都很配合。
真奇怪啊，爱情。
……
他签过多少次他的名字。
头一次，裴祈淮写一笔停，又写一笔停。
向书微写完，认真地检查了一遍，才扭头看裴祈淮，把他犹豫的姿态看得一清二楚。
向书微的脑袋里跳出两个选项。
一句话说，“既然那么不情愿，那就别结了”，另一句话说，“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不想结也得结，我肚子里已经有你的孩子了”——
向书微眨了眨眼，边伸手边道：
“我帮你签吧——”
向书微还不忘对脸上八卦表情不敢太明显的工作人员，解释一句。
“他今天忘了怎么写字。”
裴祈淮把纸笔都往后撤了撤，看着向书微，眸色深沉，情绪翻涌。
“我，最后说一句话——”
“我不接受，随便的离婚。”
“那我也要说一句——”
此时此刻，向书微澄澈的眼睛，只容下裴祈淮一个人的身影。
“我不接受离婚，也绝对不接受，我的丈夫，把我一个人抛下。”
两人的目光无声对视了三秒有余，裴祈淮低眉，飞快写完剩下的笔画，拿过向书微填好的表格，一起递给工作人员。
“好了，去拍照吧。”
……
一切都弄完，向书微拿着结婚证往外走，正好碰到另一对男女往里走。
向书微起先只是扫了一眼，忽的就听到那个女生，低声诧异地喊了句“裴总”。
向书微顿足，回头。
裴祈淮颔首，简洁道：
“新婚快乐。”
女生立即笑了笑，眼神唰地一下就瞥到了向书微的脸上。向书微舔了舔唇，正要开口，裴祈淮沉稳的嗓音，已经传播在空气中。
“我太太，姓向。”
女生很上道，眉飞色舞地看着向书微，便道：
“向小姐，裴太太，您好。”
向书微忙点头，恭贺道：
“祝你们也新婚快乐。”
……
两人在日光里，并肩一步步朝停车位走去。向书微一只手放在兜里，摩挲着两本结婚证。
裴太太——
她现在是裴太太了。
指尖忽然传来的触感，比阳光温暖。向书微瞥过去，看见裴祈淮垂在冬日冷空气里的手。向书微伸了伸手指。
两人目光交汇。半秒不到，裴祈淮牵住了向书微的手。
阳光的温度传到心底，向书微的思维发散。
如果，如果三年前他们没分开，这一幕应该早就发生了。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所有的心悸和青涩都来源于对方，都交给对方。
而分开的这三年，所有的别扭，口是心非，坏脾气和固执嫉妒，也全由对方承担。
所以说，他们，怎么能不在一起。
明明有关于爱的体验，都来源于对方。
……
两人上了车，便安静下来。
这个计划太突然，不是擅长计划的人里的计划，是一个不习惯计划的人提出的心血来潮的又深思许久的计划。
窗外天还晴。
裴祈淮上了车没系安全带，向书微转过一半的身，又转了回来，打消了系安全带的念头。
空气静止得很宁静。
……
没有计划，空白的，他却一点儿都不焦虑恐惧，因为从此以后，生命的底色里都有她的姓名。
只是想想，裴祈淮就觉得兴奋难耐，愉快至极，以至于他好像沉溺在自己的愉快里，忘记说话，骤然听见向书微的声音。
“……都放我这，结婚证。”
裴祈淮反应了几秒，点头。
“……好。”
“婚礼，迟一点办。”
“好。”
裴祈淮眉头微凝，眸光几分懊恼。
“我还没求婚。”
向书微不假思索。
“你活着就行。”
空气更静，两个人目光对视，向书微轻叹了口气，伸手去拉裴祈淮的手。
“……我都知道了。”
裴祈淮看着向书微葱白的指尖解着他的腕带，大脑皮层涌出一层忐忑。
疤痕狰狞。
那把刀好像也落在了她的心脏上，把她的心扎得鲜血直流。
向书微指腹紧贴在那道疤上，上半身朝裴祈淮贴近。
她的眼泪泛着苦味，落在他的唇上。裴祈淮抬手，搭住向书微的后颈。
……
他们吻了很久。
就算裴祈淮想喘息，向书微也会一如反常地把他拽回来。吻到最后，裴祈淮的唇，被向书微蛮用力地咬了一口，血腥味散开，好像血肉的相融，也像灵魂的交合。
向书微看见车窗上沾着的花。洋洋洒洒，轻笑出声。
“下雪了。”
裴祈淮闻言，扭头看去。
“嗯，今年很早。”
向书微眨眨眼，慢慢道：
“我倒是觉得，太久了。”
裴祈淮重新转回头，倏忽俯下身，吻了下向书微的唇角，嗓音温柔。
“嗯。”
“我爱你。”
“还来得及。”
时间还很长，来得及，我们继续相爱。
是你，就不算晚。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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