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临近傍晚，外头的天色还未暗淡下去。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光线，屋内漆黑一片。
床上有一个大鼓包，里头不断传来咳嗽和难受的低吟。
许愿走上前去，摸索着在床边坐下。
许安探出一双眼睛，语气低迷：“咳，姐姐……”
许愿应了声，搓热了双手轻轻覆上许安的额头，顿时皱起眉来：“你上次测体温什么时候？”
“半个小时前吧。”
许愿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拿起随意摆放着的体温计，见上面的数值停留在38.9，眉头微皱，熟练的甩着水银体温计，一边问他：“头晕吗？”
“晕……”
“你在班上是不是没有好好戴口罩。”
“嗯……”
许愿伸手在许安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手上的东西，将被窝里缩成一团的许安扶了起来：“坐好了，再测一次。”
许安的脸烧的通红，嗓子都沙哑的不行，他点点头，乖巧的夹紧体温计。
“去看过医生了吗？”许愿从外面倒了一杯热水进来，轻轻放在一边。
“看了，医生就说是普通的流感，开了药吃几天就好了。”
“老妈给你请假了，你最近就在家里安心养病……你现在会不会饿，有胃口吗？”许愿摸了摸他的红彤彤的脸，有些心疼。
“还好。”许安闷闷的说着，许愿便站起了身。
“你自己看着点时间，差不多了就把体温计拿出来。我去给你煮碗面，你别下床。”
许安看着许愿走出房间，眼中闪过些许愧疚。
他又给姐姐添麻烦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外头传来灶台打火的轻响和抽油烟机的震动。
电子闹钟的数字又是一跳。他便伸手取出了腋下的体温计。
39.2。
抿了抿唇，他把体温计重新放到床头柜上，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涩沙哑的喉咙，这才重新缩回了被子里。
没多久，许愿又将他拽了起来，给他包好外套，在桌上架起了一个小桌。
把碗放了上去，她自己便也坐在一旁开始认真嗦面。
看着面前的一碗简单的阳春面，许安瘪了瘪嘴，有些想哭，却依然沉默不语的拿起筷子，把脸都埋进了碗里。
许愿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一边捧着碗吃面，一边时不时回复着手机里的消息。
手机平躺在她的膝盖上，在指尖的敲几下有许多次都险些不稳砸在地上，许安默默看着，等到把汤都喝的一干二净，许愿又站起来把碗洗了，看了看许安的体温，她又拿来药就着温水让许安喝下。
而后便拎着包到许安的房间里开始写那一叠未完成的作业。
台灯亮起，许安整洁的桌面前坐着沉默的许愿。
许安坐着看了一会，便被许愿的声音唤回了思绪。
她未曾抬头，只是边写边开口：“外套脱了躺下休息。”
他便乖巧的照做，看着许愿重新站起身给他掩好被角，再坐回桌前。
总是这样的。
从小到大总是这样的。
他每次生病便都是姐姐在一旁照顾他，妈妈爸爸爱他，会在下班的时候给他买好多东西。但是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的，只有细心又毫无怨言的许愿。
许安听到刘招娣走前对许愿的谩骂了，但是嗓子哑的厉害，说话都有些艰难。
他只觉得心疼。
他已经很努力的不生病，却还是给姐姐添麻烦了……
眼皮逐渐沉重，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泪水从眼角滚落，却又被一张轻柔的纸巾拭去。
“这小子，又躲起来哭。”许愿蹲在他的床边，看着许安平稳的呼吸声，口罩下的唇角缓缓的扬了起来，“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不然要我这个姐姐有什么用。”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并未惊醒陷入睡梦中的许安。
回到桌前，许愿继续沉默的写着作业。
直到刘招娣和许国平回来，外头的门打开又关上。
卧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他们到床边看了许安，便又轻手轻脚的回房洗漱睡觉。
许愿就在许安房间的一角，安静的坐在桌前，但未曾引起他们的注意，她也没有回头理睬那些微的动静。
门缝里，从外头射入的光从明亮到暗淡，街道上从嘈杂到死寂。
指针环绕了半圈多定在十二与一之间，万籁俱寂之下，只有少女笔尖依然在纸上沙沙作响。
终于是觉着有些困了，她伸了个懒腰，侧头便与睡醒的许安四目相对。
“醒了？”
“嗯……今天睡好久了。”
“那躺着休息会吧，我去给你倒水。”
“姐姐不睡觉吗？”
“睡啊，我待会在你旁边打个地铺。”
许安沉默下来，目送着许愿走出房门，带进来一杯温热的开水。
他坐起身，捧着水开始小口小口抿着，而许愿已经在旁边熟练的打地铺了。
明明姐姐的房间就在旁边，可许安也清楚的记得，曾经他生病而许愿独自一人回房后被刘招娣发现的那次，许愿被打的有多惨。
虽然姐姐没哭，但他知道那必然是剧痛无比的。
在那之后许愿便都二十四小时在生病的许安旁待命，她没怪过他，只说“确实是姐姐没考虑到，如果你晚上有啥需要咋办？顺安晚上降温的厉害，你乱跑肯定更容易加重病情，欸欸欸，别哭啊……我又不怪你。”
但是他怪他自己。
“喝完水放床头啊，我明早收拾。”许愿铺好地铺，躺了上去，“有啥需要的喊姐姐啊，姐姐睡眠很浅的。”
“嗯。”
低低的应了一声，二人便都裹好被子缩了进去。
“姐姐？”
“嗯？”
“等你长大了是不是就搬出去了？”
“……嗯。”
“那你还会回来吗？”
“安安需要姐姐的时候，姐姐不管在哪里都会回来。”
“……姐姐。”
“嗯？”
“你恨我吗？”
“不恨，但怎么这么问？”许愿转了个身，面向床铺，许安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微微侧目，与许安探出的半边脑袋四目相对。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如果没有我，你就不用受罪了，不用照顾我，也不用为我牺牲什么。”
许愿笑了，她伸手，摸了摸许安露出的那毛茸茸的脑袋：“怎么会，姐姐一直感激是安安做姐姐的弟弟。”
许安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
许愿的声音里满是认真：“真的。”
毕竟在这样的家庭里，她竟然还能拥有一个如此体谅她，呵护她的弟弟。她真的越长大越觉得感激，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更加明白了许安的难得。
“所以谢谢安安愿意做我的弟弟，姐姐永远都是你的姐姐，咋可能恨你。”
许安如释重负的笑了，重新躺了回去。
直到许愿的呼吸逐渐平稳，床上才传来了许安低低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我也很开心你是我的姐姐。”
话落，他也安心的睡了过去。
睫毛轻颤，许愿的唇角扬起笑容。
她说了，她睡眠很浅的。
安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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