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就快了……” 林云望着南京城，低声自语，语气平静得像山坡上静静流淌的春风。他拢了拢单薄的粗布褂子，春寒料峭，远处城墙根下卖早点的小贩已经开始吆喝，带着浓浓的南京腔，一声声“桂花糖粥、赤豆元宵”在空气中回荡，那是南京人最熟悉的味道，也是林云记忆深处最温暖的慰藉。
他插在袖口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微微泛白。城墙上，几只早起的鸟儿扑棱着翅膀掠过，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打破了黎明的寂静。林云的目光落在城墙上那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弹痕上，那是战火留下的印记，也是无数人心中难以磨灭的伤痛。
“等进了城，先去看看老李，再去秦淮河边走走……” 他依旧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平静。话语间，他似乎只是在规划着进城后的琐事，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隐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对未来的期盼，也有对过去的缅怀，更有对牺牲战友的无尽思念。就像这秦淮河水，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暗流涌动。
“快了，就快了……” 林云望着南京城，低声自语。
“南京要解放了！”李强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掩饰不住激动，像紧绷的弓弦，微微颤动。他紧了紧手中的钢枪，枪托上的木头被磨得发亮，映着晨曦，也映着他眼底的光。那光，跳跃着，却又被一层薄雾似的沉稳压着，像是秦淮河上笼着的薄雾，看不清底下涌动的暗流。他望向林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城墙，那上面斑驳的弹痕，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嗯。”林云的回答很轻，像一片羽毛飘落在水面，没激起一丝涟漪。他拢了拢单薄的褂子，春风拂过，带来一丝丝凉意，也带来远处飘来的桂花糖粥的甜香。这甜香，是南京的味道，也是他们这些在外征战的人，心底最柔软的念想。只是，这念想，如今也染上了硝烟的味道，甜中带着一丝苦涩。他没有去看李强，只是静静地望着城门，眼神平静如水，深处却藏着波涛。
“快了。”林云望着远处城墙，声音低沉，像老城墙根下磨损的青石板，看不出波澜。他微微侧头，避开了李强带着探究的目光，只把视线落在远处城墙上那几只盘旋的鸽子。鸽子飞过，阳光洒在城墙上，斑驳的弹痕像一道道未愈合的伤疤，刺痛着他的眼。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除了泥土和青草味，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硝烟味，那是从城外飘来的，预示着最后的决战。 “八成，就这两天了。” 他补充了一句，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插在袖口里不自觉紧握的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李强“嗯”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擦拭着钢枪。枪膛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像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寒芒。他知道林云的性子，有些事，他不说，不代表他不在意。就像这秦淮河，表面看着平静，底下却不知道藏着多少暗流。他俩都是老南京，从小在秦淮河边长大，都明白这水底下，藏着多少故事，也埋着多少秘密。 “城里头，老顾他们……” 李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顾虑着什么。
林云的目光终于从城墙上收回，落在李强脸上，却又很快移开，投向了远处隐约可见的鸡鸣寺塔影。 “老顾他们，吉人自有天相。” 他淡淡地说，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情绪，就像这南京城墙，经历了无数风雨，早已变得坚硬而沉默。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倒是你，别冲在最前面，家里头还有……” 他没有再说下去，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说多了，反而显得矫情。就像老南京人吃汤包，轻轻咬开一个小口，慢慢品味里面的汤汁，才能尝出真正的滋味。
远处传来隆隆炮声，炮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微微颤抖起来，那是人民解放军对城内最后的顽固势力发起总攻的信号。林云的心脏也随着炮声的节奏剧烈跳动，他知道，历史性的一刻即将到来。
“咔嚓、咔嚓……”快门声在隆隆炮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林云迅速地举起相机，熟练地调整着焦距和光圈。他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透过镜头捕捉着每一个瞬间。李强在他身旁警戒，钢枪紧握，眼神锐利如鹰，不时扫视着四周。
“老李，你看，像不像……”林云的声音很轻，几乎被炮声淹没，他指着镜头里的解放军战士，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比喻，又像是在刻意隐藏着内心的情绪。
李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放军战士们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城墙。他们猫着腰，借助地形的掩护，交替前进，动作迅捷而敏捷。子弹呼啸着从耳边飞过，带着尖锐的啸声，打在城墙上，发出砰砰的声响，激起阵阵尘土。炮弹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
“像什么？”李强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林云下文，忍不住问了一句，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像……”林云再次按下快门，捕捉下一个战士冲锋的画面，这才缓缓说道，“像……夫子庙会上抢头香的人群，不过，他们抢的，是南京的明天。”
他没有直接说像潮水，而是用了“夫子庙会上抢头香的人群”这个比喻，这是南京人最熟悉的场景，也最能触动他们内心深处的情感。他用这种方式，将眼前的战争场景与南京的民俗文化联系起来，既表达了对解放军战士英勇无畏的敬佩，也含蓄地表达了对南京解放的期盼。
李强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明白林云的意思，也理解他话语背后的深意。老南京人，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说得太透，反而显得生分。就像秦淮河上的船娘，一曲清歌，唱不尽的是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也藏着说不尽的儿女情长。
林云继续拍摄着，他的手指在快门上飞舞，每一个镜头都饱含着情感，每一个画面都记录着历史。他知道，这些照片，不仅仅是影像，更是南京解放的见证，也是对那些牺牲的战友们，最好的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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