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公主跪坐在血泊中，嫁衣碎成破絮。
她怀里抱着和硕公主的上半身，而三丈外的崖壁下，赫然躺着和硕公主血肉模糊的下半身。断裂处的白骨刺出皮肉，像一柄染血的匕首。
“姐……姐……”
“阿姐，说话啊……”
永宁机械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手指死死攥着和硕公主早已冰凉的手腕。当她抬头时，满脸血污中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你们……怎么来得这样晚啊，阿姐，阿姐……睡了。”
刘大壮不忍再看。
周围的几个斥候也忍不住别开脸。
对离家多年随时可能马革裹尸的他们来说，亲人是最深的软肋，这一刻，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起家中为自己担忧的父母家人……
刘大壮挥挥手。
几个斥候便跟着他走到几步之外的空地等着，将空间留给伤心欲绝的宛平。
“头儿，赵将军……”
其中一个斥候开口，话虽然没说完整，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赵寒安排他们几个搜寻公主时，曾远慧的提及若是发现公主不必理会，只要安排人原地等候，如实回来上报即可。
如今……
看到刚才那一幕，几个斥候难免心有动容，“要不……”
从刚才开始就沉默的刘大壮，缓缓抬手打断道，“军令如山，尤其是我们湘西军。”
湘西军三个字一出。
几个人立刻如醍醐灌顶般单膝跪地，“是属下着想了，请百夫长责罚。”
“责罚的事情回去再说，如今当务之急是赶回去将此事通报赵将军。”
话落他点了两个斥候回去。
他则带着另外两个守在原地。
这一站便是从黄昏到黑夜，在他等着赵寒那边的安排时，旁边不远处的灌木丛却动了，下意识转过头边见，宛平面无表情地拨开灌木走了出来。
眼神冰冷幽深得好像深不见底的死水。
“本宫要见临南王，有要事相商。”
见刘大壮并没有立刻安排，她面无表情地补充道，“你应该不想本宫将湘西军暗自违背圣意，协助和亲公主逃婚的事捅出去吧？”
在刘大壮眼神升起杀意时，她继续，“杀了本宫也无用，既然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逃婚，本宫自然不会无所安排，你只要按照本宫的话做，本宫不说大话，保你几人的性命易如反掌。”
即便如此，刘大壮仍没有动。
他还在等。
看时间，去传信的斥候应该很快回来了。
没必要急于这一时，当然，他也没有跟宛平解释这些，只是在宛平话落后眼含冷意地看着她。
宛平无所谓地理了理凌乱的嫁衣。
转身重新一切一拐地返回和硕所在的位置，“你的人回来记得再让他跑一趟，本宫要临南王亲自来见。若临南王问起，告诉他本宫与太子目标一致。”
话落，宛平便消失在灌木之后。
饶是已经见过，可当她再一次看见身首异处的和硕时，心脏还是忍不住蚀骨之痛，宛平深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将没用的眼泪逼回去，而后托着残腿挪到和硕旁边，突然就笑了。
“你可真傻啊，明明可以在宫里享福偏要跟我这个扫把星跑出来，结果却把命搭在我手里了……”
她随手将里衣撕碎，沾着刘大壮先前给她的水囊轻轻擦拭着和硕脸上的伤，而后开始用手指顺着和硕凌乱的长发，试图重新将发髻梳起来。
“你后不后悔啊……”
梳好的发髻，她几次看都不满意，于是拆了重梳，梳了又拆，直到和硕的头顶梳起她最爱的飞天髻，宛平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对不住了阿姐，我怎么把自己喜欢的强加给你了呢，我记得你最喜欢的发髻……是……”
宛平自嘲一笑。
她真是畜生，竟连阿姐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她索性将和硕的发髻拆下来，任由乌黑的长发整齐得披散在身后，再将自己发顶的金簪拿下来放在和硕掌心，“阿姐，若是恨我，便杀了我吧。”
话落，她开始仔细端详和硕。
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有多希望眼前的人突然坐起来而后将金簪死死插进她的胸口……
血，有时候才是救赎。
可……
无论她多仔细也只看见和硕苍白脸上的惊恐。
这一刻……
她无力地放下了手。
紧接着忍了多时的眼泪汹涌而至。
“阿姐，我后悔了啊……”
她拼命地扇打自己，“我就是个丧门星，你干嘛要跟我出来呢！不，你就应该像母妃一样，从小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就好，何必呢……”
“是我！是我啊……是我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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