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
本该是万籁俱寂的时刻，今夜却格外地不同。杨静宜打了个哈欠，看着不远处皇帝忧心忡忡的眉头，心知荧惑守心到底还是蛊惑到了这位东信西信就是懒得在政事做文章的皇帝。
皇帝会想什么呢？
因着江予初女儿身引起上天降下惩罚？
别说，皇帝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眯着暗沉压抑的双眼，看着钦天监正李淳风领着十二名道士缓步登上祭坛。那些道士身着朱砂绘制的法衣，手持桃木剑，面色同样凝重如铁，仿佛即将面对一场大战。
“刘公公，东西可备好了？”
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吓得曾经是凤仪宫大太监如今调到内务府担任内卷总管的刘德全一个激灵。
他转身，看见钦天监少监冯双那张瘦削苍白的脸。月光下，冯双的眼窝深陷，活像两团幽幽泛着荧光的鬼火。
渗人得很。
“备、备好了。”
刘德全哆嗦着从怀中掏出一盒赭红色的陈旧布袋，沉甸甸的，“此物乃西域奇石碾磨成粉遇水则赤，务必撒在东宫正殿屋顶。”
冯双接过布袋，指尖捻了捻里面不起眼的粉末，突然诡秘一笑：“公公没耍本官吧？”
“怎，怎么敢。”
刘德全尽可能稳定住心神，“西域的赤磷石，遇水化血，大人尽可以去查。”
冯双闻言阴恻恻地凑近刘德全耳边，“这东西是皇后娘娘给的？”
刘德全舔了舔干涸的嘴，想起老嬷嬷的嘱托留了个心眼子，“奴才是从先前约定的地方取的，大人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奴才，奴才实则不敢确定，亦不敢隐瞒大人。”
冯双无所谓的笑笑，“无妨，这东西是真是假，本官自会去验。有劳公公转告娘娘，下官还为她准备了一份“大礼”。\"
刘德全嘴角一僵。
深宫的生活让他凡事都会往最坏的地方多想，下意识地开口，“什么大礼？”
冯双却不答，转身走向祭坛中央。
此时钦天监正李淳风已经开始向天吟诵祷文，苍老低沉的声音在夜风中忽高忽低起伏不定，似乎如他的心情一般。
“荧惑守心，天象示警……”
他停顿一下，扫了眼在身侧位置跪下的冯双，而后直接话锋一转，“今有大雍朝皇帝与太子携重臣虔诚祈祷，望上天赐下瑞雪。”
张耳朵的都能听出，这位钦天监正应当是吞了些许字句，旁人不知为何，杨静宜却是大概猜得出的，心里的无奈更甚。
刘德全全程紧盯着冯双。
直到看着冯双将那个布袋交给一名小道士，附耳吩咐了几句。那小道士点头，悄悄退出了祭坛。
他犹豫着，想要跟上去。
转身却见满仓笑呵呵地盯着自己，“刘哥，这祭天祈雨咱内务府也有差事啊。”
刘德全浑身就是一僵。
眼看着那个不起眼的小道士已经要走远，他也顾不上跟满仓废话，猛地将袖子从满仓手里拽回来转身就跑，身后满仓自然没放过当尾巴的机会。
宫清将这一切耳语告知了杨静宜。
杨静宜则始终专注地看着占星台上。
此时，占星台上。
十二名道士已按星象方位站定，手中桃木剑齐齐指向正中央正冒烟的青铜鼎。李淳风双手仅仅捏着玉圭，脚踏略显凌乱的七星步，任凭宽大的法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时不时看眼台下。
这下子，就连皇帝都察觉出不对劲来。
虽然自大雍以来甚少举办如此正式的祈祷，但也不是没有过，皇帝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可那些记在皇家典籍中的场景，可不像眼前这样……
犹犹豫豫。
“天有三奇，地有六仪，精灵古怪……黄砂赤土，瓦砾坟基，方广百步，随针见之……”
杨静宜扶额。
这位监正啊，若不是知道他故意，还以为学艺不精，恨不能八个字丢四个，真的是……
皇帝也在皱眉问卢中，“李淳风搞什么？”
卢中也懵啊。
如此正规的祈祷仪式之前都会安排预演，为谨慎考虑他当时是参加了的，可没这样……
随着咒语越来越急，李淳风吞掉的字眼越来越多，青铜鼎中除了烟雾逐渐浓郁呛人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惊人的变化。
突然。
冯双猛地起身，两步窜到李淳风身旁，一把抢过玉圭，紧接着阴鸷的声音骤然压过李淳风低沉的吟唱，青铜鼎终于有了变化。
火焰瞬间由红转绿，蹿起三尺多高。
这一变化，顿时惊住心中疑惑的众人。
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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