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总，我不同意任重和魏总的看法，并非我头发长见识短，也不是我作为女人过于敏感了，反正我觉得不能太过相信季老。毕竟他是江河动力的元老级人物，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啥事情不清楚啊！更何况他跟刘茂才等人在国企摸爬滚打数十年，而拓跋伟业又跟刘茂才穿一条裤子，所以老董事长季振兴真的是被他们几个架空了嘛？我看未必！”
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心里话的韩晗还是耐不住性子。
在最值得信赖的领导步云峰面前，她可以说是毫无保留了！
“说不定积极推动国企私有化正是季老的真实想法，只不过是通过下属刘茂才和拓跋伟业来实现这一构想而已！步总，您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或许我的想法有失偏颇，但是也算是一套思路对不对？千万不能过于相信一个人，季振兴也不例外！”
韩晗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包括步云峰在内，他们都实难想象内燃机行业泰山北斗的季振兴会是一副贪得无厌的丑恶嘴脸？
这怎么可能呢？
步云峰不想就此多做猜测。
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探访季振兴老先生，更不希望对方的高大形象在自己心目中轰然坍塌！
“好的，小韩，谢谢你的提醒，但是我必须提醒你，没有根据的事情不要乱讲！”
满腹心事的韩晗欲言又止。
她已经壮胆袒露心声，接下来的局面就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了。
那是步云峰这类公司老总的博弈！
大人物斗法她只能退避。
步云峰看出韩晗的仗义执言，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曾经有过这层顾虑呢？于是，缓和语气继续道：“小韩，季老德高望重，资历极深，他是国内颇有名望的企业家，我不相信他是那种见利忘义、中饱私囊的小人，敢朝超大型国有企业山河重工集团伸出脏手，那需要多大的胆量啊？季老不是那种人！”
话虽这么说，但是与季振兴尽快见面谈一谈还是很有必要的。
当天夜里，
步云峰亲自驾车前往季老家里，他知道老先生喜欢喝茶，专程跑到某百年老字号茶庄采买几罐上等红茶，再加上两瓶年份茅台，这才趁着夜色出发了。
季老年纪大了，不喜欢应酬。
和老伴儿住在郊区一处风情小镇，进入都需要买门票的那种。
步云峰抵达的时候，天色已晚。
依山傍水的风情小镇笼罩在暮色之中，家家户户的小院都透着温暖的光亮，在湖边形成一条曲折反复的旖旎灯光带。
季振兴家的小院前停着两辆奥迪公务轿车，其中一辆竟然是来自省委省政府大院的小号车！
刘副省长？
刘枫？
大院子弟出身的步云峰对于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的用车了如指掌，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刘副省长也会来探望季振兴。
看来两人关系不一般啊！
这一意外发现让步云峰有些进退两难，思忖之后还是决定不凑热闹。
毕竟副省长刘枫是省里的领导，不能冒冒失失地闯进去。
他在风情小镇必经之路的风味小吃摊前驻足，要了一份加蛋加辣的特色板面，选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落座。
刘副省长夜里亲自上门来找季振兴做什么？
谈工作嘛？
有什么事情不能再上班时间谈？
步云峰从来没有听说过季振兴与刘副省长的交情，甚至之前他俩见面时始终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状态。
自打父亲万重山因病到北京就医之后，刘副省长就显得格外活跃。
经常主持出席省市各种会议以及大型活动，坊间也有传言流出，说在副省长位置上任职多年的刘枫可能近期要更进一步了。
步云峰并不关心这些。
他只是想搞清楚，刘副省长亲自到季振兴家里来似乎有些蹊跷。
到底是为啥？
这碗特色板面加料很足味道不错，不知不觉中便见了底，就在步云峰琢磨着是否再来一碗时，两辆奥迪公务轿车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驶过游客不多的街道，尾灯一闪便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恐怕也将就此带走诸多秘密。
步云峰起身跟小吃摊老板结账，迅速调整好心情。
“季老，我这么晚过来，没打扰到您吧？”
“瞧你这话说的，你不来看我，我还想打电话关心一下你的近况呢！怎么样？准备好重返工作岗位没有？坐坐坐。”
季振兴老先生看上去心情不错。
招呼步云峰落座。
摆在院子里的石制茶台宛如一尊体型硕大的盘卧老牛，前次步云峰造访的时候还特意问过价格，那可是个让他惊掉下巴的天文数字。
季老喜欢喝茶这点爱好，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茶具上下功夫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
就因为刚刚刘副省长到访的一幕，让步云峰平生出几分猜疑。
“季老，您有客人啊？”
茶台上摆着几只用过的茶杯，其中半盏残茶余温犹在。
季振兴对此没有过多解释，微微一笑只说来了位邻居老友，刚刚回家抱孙子去了。说话间茶壶滚沸，新茶上桌了。
“步云峰同志，尝尝你带来的红茶，我觉得非常符合我的口味啊！哈哈哈哈！”
因季老公然扯谎，让步云峰疑窦丛生。
他将种种猜测念头抑制，面带微笑与之周旋。
是的！
充满戒备的周旋。
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对“德高望重”的季振兴尊崇有加了。
“季老，我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差不多了，在网络上造谣生事的几位水军头子已经被公安机关拘留或训诫，他们承认自己信口开河胡说八道，认罪认罚，并在网络上公开赔礼道歉三天。”
“对对对，我已经注意到了。别看我季振兴一个老头子，也喜欢上网冲浪接受新鲜事物啊！”
季振兴品着红茶啧啧有声。
如果不是步云峰亲眼看到了对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肯定要被他纯熟的演技蒙骗。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季振兴一边给步云峰倒茶，一边表态道：“所以，我正想给你打个电话，流言蜚语不可怕，该搞清楚的事情不含糊，没什么其他事情要办的话，你也该回来主持山河重工集团的工作了。”
步云峰注意到，季振兴特意使用“主持工作”的说法。
自然明白其中的涵义。
看来季振兴真的要退休了，正式将山河重工集团的重任交到自己手里，主持工作也就意味着他将继任集团公司董事长的位置。
当然了，接任董事长职位也就意味着承担所有责任。
包括但不限于前任季振兴的种种遗留问题。
步云峰一眼识破对方的手段，笑容就有些敷衍了，“季老，您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再干几年不成问题啊！”
“不行哦！老了就是老了，也该激流勇退了！我打算年后正式向上级领导请辞，给你们年轻人让位！步云峰同志，你是知道的，我一直都非常看好你，你来接手山河重工集团也是众望所归！”
季振兴这番话看似发自肺腑，其实暗藏玄机。
此时的步云峰想得很多。
也似乎一下子看清了季振兴们的真实意图，那就是打着改制改革的幌子，彻底完成国企私有化的进程，在纷繁复杂的股权架构中做手脚，堂而皇之将数十亿国有资产瓜分殆尽，可谓野心极大。
至于给自己相当份额的股权，以及接替集团公司董事长的位置，无疑都是安抚的作用，或者说是为了堵住他的嘴。
呵呵！
步云峰对此嗤之以鼻，当然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有太多的疑问需要破解。
“季老，这段时间我听到了一些说法，比如关于我们山河重工的国企私有化进程，股权架构并不十分清晰等等，对此您怎么看？”
“我老了，很多事情已经跟不上当前形势了！”
季振兴显得波澜不惊，似乎早就猜到步云峰可能兴师问罪。
他悠闲地沏茶品茶，摆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架势。
“众所周知，国企改革是个巨大的难题，我们山河重工集团也不例外，没有谁告诉我们成功经验是什么，基本上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省里对于我们山河重工集团的发展和改革非常重视，更给我们这些所谓的企业家施加了压力。说实话，对于国企私有化的这一说法，我本人非常抵触。你是知道的，像我这样从国企一路走来的老家伙，哪个不是对企业有着深厚的感情？国有企业的性质怎么可能随便私有化呢？可是你看看大江南北如今都是什么形势，一年之内全国有上万家国有企业完成私有化改制，我们山河重工集团还能怎么办呀？我真的头疼得很啊！所以，我才决定激流勇退，山河重工就交给你们年轻人去决断吧！”
话说的铿锵有力，并且饱含感情色彩。
只可惜步云峰已经很难代入了。
心说如果您季振兴作为董事长反对这一改制提案，仅凭刘茂才和拓跋伟业起哄架秧子肯定无法获得通过。
还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步云峰据此推断，季振兴们应该会赶在自己重返工作岗位前形成集团公司决议，完成国企私有化改制的必要流程。
如此一来，就算他站出来反对也无法改变什么了。
好阴险！
季振兴们精心谋划并打了一个漂亮的时间差，在自己暂时停职期间完成所有的步骤，到时候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
步云峰猜到了一切，故意试探着问一句。
“季老，那我啥时候回来工作呀？”
“你想啥时候回来？”
“当然是越快越好啊！”
“好吧！步云峰同志，那就依你的意思办。下周一集团公司例会，我将在会议上提议立即恢复你的工作，然后大家集体表决走了流程就可以了。你说呢？”
“听您的，那我就回家等通知。”
步云峰努力堆起一副笑脸。
他当然不会轻信对方空口白牙的承诺，事情肯定也不会这么简单便能解决，在季振兴们彻底达成敛财目标之前，自己估计很难官复原职。
不信走着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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