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临近阑珊了。
山顶光秃秃、高台静悄悄的,人也是不发一语、持杖立天涯。
嵚始终注视着那天之裂缝,默默等着,等一份结果、等一位回归。
所幸,在拂晓的前一刻,深幽似兽之勾眸的天之裂缝,消失了。
嵚不免笑了笑,垂眸转过身,随之又是静静抬首、观望起来。
滴泠、泠…
不远处的凌云中,汇就了千丝万缕的雨线,条条彼此间抟穿着,每一线皆看不出源头,也看不出纷乱,就是这么杂而不乱地抟穿成白圜。
便是,纯然的白光雨,在环绕成一体。
渐次的,其里的万千雨线抟穿着、汇聚成粼粼水光,圈圈涟漪泛起,进而波澜盘旋起,带着股股柔和天地的生息,很是温润、很是宁静,又很是清幽、很是苍茫。
四时之景、四序之锦,就凝聚在此刻。
而后,嘭—!
一瞬尽绽、雾霈中便成了一人。
不再是大致的水质形体、水面轮廓,而是真真切切的一个人;那双如海之蓝深邃、如山间泉澄澈的眼眸,仍是蕴含了春风化雨、万千自然的柔然,亦再不复先前的怔怔疑惑然。
那么,这张美极的菱形脸庞,终于回归了本泽。
她一身素衣,仍是散着发,自云端一步步走来。
嵚也一步步走向她,迎风浅笑道,“灵泽,欢迎。”
灵泽轻微眨了眨眼、淡淡看向对方,“阁下可是…司空大人?”
普世今者,唯有神域的冥界之主,能做到这般…大手笔。
生死轮溯、阴阳反转,自己也能,重新活了。
“是、也不是。”
嵚略一颔首笑笑,她只是借着那份天生杀性,得了上界神承。她做不到的,对方会附下指路一二,自己这个角色,和对方的角色在体内来回切换着。
虽说已是晚了、慢了,但她也确切地能在穷途末路之际,彻底掌控了此一世间的天地万象、时序回寰。
而此时,对方尚且留有几分神识在她身上的,但也仅此而已。
“接下来的事,端看灵泽了。”
灵泽没再说什么,颔首作揖便化成甘雨飞散遁去。
原处的嵚,便再是静静地,目送卿去。
云端漫漫迎东阳朝晟,可残留的雾霈又叫此间凌空、绵绵山峦,一派空蒙蒙。
她置身其中,玉冠玄缨被天色空蒙掩得毫无痕迹,逐渐轮到竹纹衫的鹤氅、鼓风猎猎的广袖袍,继而,她整个人虚实难辨。
呼——呼…风又吹过。
她静静看着那人离去、空留下的原地,此时又是在想什么呢。
…其实当初,就慢了一步,之后便是,她从此就慢了生生世世。
那些故人,再没有这般机会,将归…
嵚也转身走开了,完全隐匿在了空蒙的雾霈,也是垂眸着隐下诸多心绪;一手仍旧持着那柄青玉法杖,螺纹的旋体,不曾遗忘其炼器师万千淬炼下,刀刀精细削、刻、雕琢出的图腾。
嗒啷、当啷…
镶嵌杖首的明珠,花冠以为托座,伴生九晶华片,环绕着青玉旋体坠下,连着杖末尖戟头的佩环银链,便有了阵阵的声倾泻、磕响在风中。
可明明眼下,那么的朝阳广辉,却叫听者意有寂寥、影有蹒跚。
月夜早已阑珊,换成朝阳的浓烈。
天高旷,渐见云海翻腾,从方才之地无端飞现一点星芒,直上九霄云外了。
引得这许是九重天之上,那仙辉浮泽的堂中央、高悬于空的夜明珠皎皎莹光,更普耀敞亮了四座三分。
四座姑且无人,而下设画梁的山水花草、飞禽走兽却是形神皆出,泠泠抟飞至穹顶的璀璨里。
随即,再见着,那东陵玉座上之人,一袭印文青衣,银发浅扬,仅一金冠白玉半束于发顶;凤眸金瞳、雪肤殷唇,额间一抹玄金月牙印,人正观穹顶星海。
半晌,“去请天官传使。”
“是、大人。”
………
又是夏至日了,节气已是不冷不热的;不过堂中的人,鬓发苍苍地坐在八仙桌前,微微佝偻的身躯仍需穿着复衣。
“父亲安。”
穿得素净的女郎,一根白玉簪半绾髻,迈进了堂中、近人跟前欠身请安;眼下的她仍只是金钗之年,人不点妆、不饰发已有人间绝色之感。
“九璃亦安。”贺诚淓如今看着这般模样的女儿,也只是浅浅点了点头;那一渐显浑浊的双目里,自孟春中的那一日过后,无穷无尽的沉寂并未少过半分。
“过来坐下用饭罢。”
“嗯好。”九璃淓应了声,坐下来同父亲用饭。
可如今的父女俩,到底还能有几分真正的用饭意?
一个行尸走肉般,一个又无需谷物。
三两素菜羹汤,再是草草了事罢了。
两人皆漱了口浓茶,便前后起身、转而来到侧间的书斋堂,就如素地聊上几句。那一旁的俩婆子丫鬟就一人开始上来收拾了饭桌、一人重新端茶上果。
里里外外、来来往往间,这淓宅的奴仆少了许多,显得宅中寂寥。
斋内的父女俩各自坐了会,便齐齐来了家庙这,纷纷烧香点宝、跪在团蒲上,祭拜着供桌上的先人们。
九璃淓叩首拜了三拜,随后起身望向供桌上的一座牌位,那里,刻上的名字,只是…阿芜。
她又不免看向一旁跪着的父亲,他此时是最为有生有息的,定定凝视一二亡妻的灵位,就又开始了虔诚闭眸、手中敲起木鱼。
打那以来,一成不变的,日日皆如此,素裳长跪、吃斋祭拜,而外头的营生卖出的卖出、转让的转让,再不顾及了;家中奴仆也补上银两、遣散不少…
难免的,九璃淓一时小怔住了,随后默默垂眸,也一道做着。
“九璃,尚有何事就先去做罢,这儿…父亲想一个人陪陪你母亲。”
却是贺诚淓停下动作、开口打断了她。
九璃淓微顿,抬眸直视自己的父亲,他还是闭着眼,不曾看她,不过他的这话足够她…心头复杂了。
原来父亲,是知道她近日在做了什么的么。
那…对于母亲,他是否又知道了什么…
最后,她通通没有问,也没有明说什么,轻轻应了声,再叩首拜了拜,就退出去了。
当下,她确实是有事待做。
只是先前,她皆是晚间才去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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