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龙一对马成功的威胁似乎并不在意，只抻了抻自己的衣服，然后盘腿坐在地上，笑眯眯地对马成功道：“小马啊，你不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他用眼角偷偷瞅了瞅马成功，见马成功正斜着眼睛看着他，便又道：“关于八角英......也就是我老妈，她想调查你这件事，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那是格罗宁根干的。他们怀疑你是一个传奇老特务，但我对他们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嗤之以鼻，毕竟我对你知根知底。”
马成功眉毛一挑，道：“什么意思？”
八角龙一嘿嘿一笑，道：“要不是霍国强那个老家伙跟在我屁股后面捡了洋落，你现在就是我的徒弟，哪有他什么事儿啊！”
马成功盯着笑靥如花的八角龙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眯缝了起来。
他知道，八角龙一可能马上就会为自己解开一些密辛。一些关于十几年前自己为什么会在清江大学后山遇到霍国强，或者说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加入保密学院特训班，这些霍国强一直避讳莫深，不愿意告诉自己，而自己也一直怀疑的事情。
毕竟在那个春雨蒙蒙的午后，清江大学后山桃花林中发生的事情，太过于偶然。
就算是霍国强编足了那看似天衣无缝的理由，但马成功也一直认为自己逃课去烤个香肠，会遇到老特务这事儿......
这事儿发生的概率，会大大小于他走在路上，忽然被一个无人认领的，装满了百元大钞的女士钱包硌到脚。
见马成功盯着自己不说话，八角龙一脸上的笑容滞了滞，但很快又恢复了鲜艳。因为他知道像马成功这种老特务，你想死鸭子嘴硬，或者说是编瞎话骗他，后果会很严重。
想了想，他笑道：“小马啊，我认识你，是在十八年前呢！那时候我到清江去检查工作......你知道的，那时候我上面的情报部门还没改组，繁文缛节颇多，所以时不时会做一些脱了裤子放屁的事情。”
“说重点。”
马成功恶狠狠地道。
八角龙一却像是并不在意马成功的态度，只笑着道：“好好好，说重点。当时在清江的组织成员中，有个我埋伏了几十年的暗线，你应该知道他，我听小约翰说，他已经被你弄死了。叫什么来着......”
八角龙一凝神作沉思状。
“魏长贵！”
马成功提醒他道。
“对对对，好像化名是叫魏长贵。那就是个榆木脑袋，一点不知道变通，还总想着靠自己就能实现那些虚无缥缈的，上峰用来骗老实人的伟大理想。”八角龙一笑着道，那笑容在马成功眼里极为可鄙。
见马成功像是又要发飙，八角龙一赶紧道：“马上就到重点了。”
他想了想，道：“他当时给我汇报，说有一个好苗子，身手很好，是临海青年武术亚军，但实力远远超过了冠军。看起来也很机灵，他想要将这个苗子收为徒弟，以后继承他的衣钵，希望组织能够同意。”
说到这儿，他看着马成功道：“他说的这个好苗子，就是你，小马同志。我当时去看了你回清江后在清江中学进行的汇报表演，觉得他所言非虚。可是在对打环节，你的对手明显是躲不过你的攻击，眼看就要受伤，你居然为了不伤到他，硬生生地撤力，以至于让对手砍伤了你的肩膀。因此我觉得你心慈手软，不适合干我们这一行。所以就否决了魏长贵的提议。”
马成功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心想你都否决了我进入你们的组织，刚才为什么又说我差点成了你的徒弟呢？
只见八角龙一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可是我大意了。第二年，组织就下达了鸠计划。要求我在大陆选择适合的青少年，加入到组织中来，最好是选择那些身手好，头脑灵活的良家子。我想来想去，也就你比较合适。只是当时我一到大陆，都被你们的国安给盯上了，盯上我的，就是霍国强那个老杂毛。我没有办法，只好找在大陆的暗线，组织了一个游学团，将清江适合组织要求的青少年，拐骗到香港来进行筛选和训练。只是没想到的是，来的人中，居然没有你。我赶紧询问为什么没有你，暗线居然回复说，你的名额被清江大学的两个教授的女儿给顶替了，这两个教授是组织的潜在发展对象，气的我当时就发了飚。还好那个女生素质也不错，而且长得挺漂亮，所以我就想着，后面再慢慢想办法。”
马成功隐隐有些不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特别是自己凭借武术特长加分进入清江大学，以及后面所经历的事情，尤其是像祝晓彤那样的，成绩又好，长得又漂亮，家世还甩自己几条街，便好像仙女一般的女生，怎么会看上家世普通，成绩一般，只会好勇斗狠的自己？
八角龙一见马成功若有所思，又笑了起来，道：“后来你进入了清江大学，又在我的帮助下，顺利地跟我训练过的那个女生成了男女朋友。这让我不由得感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但后来的事情，却让我大跌眼镜。因为我低估了那个智力超绝的女生，虽然我把她父母都发展成为了组织的外围成员，可是她却始终不同意进入组织，还处处跟我作对。虽然我有几次想要用另外的方法逼她就范，但一是她很机灵，手段也很高明。再一个是你像个跟屁虫一样天天跟着她，让我派出的暗线无从下手。再后来，我虽然遥控她的父母将你们拆散，但我却知道，她是为了保护你，才跟你分手的。霍国强就是在这这个时候趁虚而入，把你弄进了保密学院。”
马成功面色如水，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当然，对于八角龙一这样的老特务，告诉马成功的话，肯定是有水分的。但马成功前后一对照，也将事情还原的八九不离十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祝晓彤居然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成为了八角龙一的潜在发展对象，但聪明如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因此她一直沉默地抗拒着八角龙一，甚至抗拒自己那两个读了一辈子书，思想却犹如小孩的父母。
商汝成说过，祝晓彤曾经去举报过自己的父母。但商汝成一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二是祝汉骥和冯珵美并没有什么实际的间谍行为，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只是后来八角龙一的落网，很难说不是跟祝晓彤的举报有关。
但国安的态度也让祝晓彤放弃了走正规渠道解决这件事的想法，而是将这一切都扛在了自己肩上。
想到这里，马成功忽然为祝晓彤感到有些悲哀。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在自己回清江后第一次见面，祝晓彤会表现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因为她认为，自己会帮助她，但是......
马成功忽然有些恨自己，正是因为他的狭隘、无知和不成熟，才导致了祝晓彤被竺小竹炸死，而祝晓彤，其实一直都是在帮助自己的。
现在想来，自从马成功回到清江后，有几次机会，祝晓彤其实都是想要告诉马成功事实的真相的。但马成功却用玩世不恭的态度，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八角龙一看到马成功脸上各种表情闪过，时而沉思，时而狠厉，甚至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自己的喉咙、心脏和脑门，不由得有些害怕。
正要说话，身后却响起了声音：“二位先生，房间打扫好了。”
从马成功一侧看去，两个中年妇女已经转身向角门走去。
八角龙一赶紧站起身，道：“那个，小马同志，我要回房间去了。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再聊吧？”
说着他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蹑手蹑脚地向着自己房间走去。
谁知刚走到马成功身边的时候，马成功忽然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一言不发地将他向他自己的房间拖去。
“你你你......”
八角龙一说不出来话，两只手拼命抓住马成功的手，但是马成功的手就像是铁钳一样，他根本掰不开。
拖着八角龙一进了他的房间，马成功一把把他丢到地上，低声道：“你当初发展的那些人，有没有名单？或者说，你还知道哪些人，现在立刻写下来，否则我现在就弄死你。”
八角龙一边揉着脖子边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怎么可能还记得住......”
话音未落，马成功已经伸手抓住脸盆架上的毛巾，用手抓着毛巾捂住他的嘴，一脚踩在他的左手上，只听“咔嚓”一声，那是两根手指断裂的声音。
“啊......”
八角龙一大惊失色，嘴里却叫不出来。
“最后一次机会，写不写？”
马成功恶狠狠地道。
“写，写......”
八角龙一惊恐的看着马成功，他没想到这个马成功，居然一言不合就断人手骨，这他妈是老特务吗？这是土匪吧？
马成功将八角龙一提拎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道：“别装作要死了的模样。我知道对于你来说，这点疼痛不算什么。写，先写我认识的。”说着自己也拉过一张椅子，抱着双手，面色不善地盯着八角龙一。
八角龙一有些为难地看着马成功道：“我不知道你认识哪些人啊！”
马成功也不说话，只盯着八角龙一，嘴角却有些诡异地向上弯起。
八角龙一赶紧转过头，抖抖嗦嗦地拿过笔，抿着嘴想了几秒钟，然后在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名字：秦飞凤。
“秦飞凤是谁？”
马成功立刻问道。在他的印象中，好像没有这个名字。
八角龙一却并没有回答他，只在后面划了个括号，写上了：陈坤家保姆。
“那个秦妈？”
马成功一惊，随即想到那个秦妈的女儿就是白老七店里的那个收银小妹，而她的儿子，是雨霖铃里的服务生，长期跟社会上的那些人接触。也就是说，自己在汽修厂和在南河街的所有活动，其实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他妈的！
马成功暗骂了一声，道：“继续。”
第二个名字是：柳鑫。
马成功大惊，站起身问道：“哪个柳鑫？”
八角龙一笑了笑，道：“还有哪个柳鑫？临海国安厅的柳鑫，我猜你一定认识他。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永宁的一个基层小民警。我十年前被抓，就是为了给他铺路。”
马成功叹了口气。
柳鑫啊，这在国安，已经属于领导了啊！
第三个名字是：康梦鳞。
马成功愣了愣，随即却又微微一笑。老康这家伙隐藏的够深，但马成功早就猜到他不可能置身事外，毕竟他管着九五二所的后勤，那些玩意不通过他很难到竺小竹的手上。
八角龙一见马成功在笑，急忙道：“他跟祝晓彤和你一样，属于鸠计划里发展的同志，只不过对他的发展很成功，他十几年来给组织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后面又写了十几个，基本上都是鸠计划里发展的人了，马成功挨个都问了是什么人，又让八角龙一做了备注。
写完后，马成功将那张纸揣进怀里，然后摸出烟来吸了一口，盯着八角龙一不说话。
八角龙一倒也不矫情，径直道：“我知道你来这里是有目的的。你如果能出去，可能的话，就带我回大陆去，我宁愿呆在大陆的监狱里，也好过在这儿。”
马成功微微一愣，道：“什么意思？”
八角龙一笑道：“大陆的监狱，虽然事儿多，但人也不少啊！大家可以一起读书学习，逢年过节还要组织文艺活动，多好啊！在这儿，说白了就是等死。说不准哪天，他们就给我一枪，然后拉到这山上不知哪儿埋了。”
马成功迟疑了一下，道：“八角龙一，虽然你不是好人，但我答应你，只要有可能，我就带你回大陆，将你交给国安。”
八角龙一笑了起来，道：“或者你也可以把我带到阿拉干去，交给我妈。你知道的，她老了，需要有人照顾......”
话音未落，马成功已经伸脚将他踹了个跟斗。
“不要给脸不要脸。”
马成功站起身，转身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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