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安想了想，收起笑意，恢复了不苟言笑的模样，淡淡道：“请廖公子进来。”
廖运辰终于得以进入都督府的大门，这让他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对了，陆思安果然是担心他贸然提出要接任寒州刺史一职，只是在等他换个由头，给个台阶下而已。
他气宇轩昂地迈步进了都督府待客的小偏厅，陆都督正端坐在案桌之后，见廖运辰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自己很熟。
陆思安跟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对廖家看人的眼光非常无语，刚送走一个满脑子舌舍利的廖信，又迎来一个没脑子的廖运辰，活脱脱就是个地主家傻儿子。
真当他们寒州刺史这个职位是个人都能当、毫无含金量吗？
陆思安在心里苦笑，原本以为天天摸鱼的廖信就已经很废物了，没想到这个廖运辰更是读书读傻了，廖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难怪落到需要靠到处钻营才能维持家族荣耀的地步……
他用近乎怜悯的眼神盯了廖运辰几秒，开门见山道：“廖公子来寒州所为何事？”
廖运辰感觉跟他想象中的场面完全不一样，愣怔了一下，硬着头皮道：“陆都督安好，我是代替家主前来寒州拜会您的。”
陆思安一抬手，毫不犹豫道：“既如此，现在已经拜会过了，还有什么事吗？”
廖运辰忍不住暗暗腹诽陆都督果然如他爹所说，言谈举止滴水不漏，是个深不可测的老狐狸，半点破绽都找不出来，简直让人无从下手。
他维持着谦恭的姿态，半真半假道：“陆都督有所不知，我堂叔的死因虽然已经得到您和马参军的亲笔传书，但尸首尚未送回宗族祠堂，家主这才命我前来查探情况。”
陆思安脸色分毫未变，随口道：“原来是这事啊，好说……我派人引你去公廨，寒州司法参军马蒙是这件案件的第一负责人，廖刺史的尸首如今正存放在他理事的公廨。”
陆都督完全不拿这当做什么大事，这倒是出乎廖运辰的意料之外，他还以为陆都督一定会阻止他去查探情况呢。
看来堂叔的死应该确实跟陆思安没关系，所以他才能这么坦荡。
廖运辰忙道：“多谢陆都督，不过我自然是信任您和寒州官员的办事效率，家里只是出于谨慎，并非不信您和马参军的联名信，还请您海涵……”
陆思安听他瞎扯了半天，心里有些不耐烦了，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廖运辰姿态放得很低，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干笑两声：“我晓得，不过刚刚下属传唤说廖公子是想请官府找人……”
廖运辰拱手道：“正是，我本是来寒州城查看堂叔的案件情况，家里也有意让我来历练一番，日后还想在寒州城内成家立业，未曾想在寒州遇到一女子，当真是惊为天人，可惜再也无缘得见，我对寒州城实在不熟悉，遂厚颜来求见您，想托陆都督帮我找找这位姑娘……”
陆思安很无奈，打起精神道：“既然廖公子有此一求，你便去找马参军，他对寒州城再熟悉不过，找人的事他最擅长。”
这廖运辰是脑子进水了吗？用这种蹩脚的理由来求见他，廖信死了恐怕都要被气活过来了吧？
前脚还说他们廖家对廖信的死因多么重视，后脚居然要在廖信新丧之际，为自己解决成家之事，赶在长辈的丧期找什么一见钟情的姑娘，真是可笑……
陆都督有些怀疑廖运辰的智商，连带着觉得整个廖家都变得很不靠谱，难怪混得越来越差。
廖运辰一向自诩很会察言观色，但论心眼还是玩不过陆都督，陆思安多年身居高位，若是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心思，鲜少有人能看得透彻。
此刻他沉稳端坐在案桌之后，神态正气凛然，廖运辰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单觉得陆都督态度还不错，还算有耐心，忍不住试探道：“您所说的马参军可是之前大败太阴会、和您一起守卫寒州的那位？”
陆都督微微点头道：“正是。”
“听闻那位马参军战功赫赫，之前屈居于堂叔之下，如今可是要高升了？”
陆都督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明知故问道：“这不是他作为司法参军的本职工作吗？怎好用分内之事来邀功？”
廖运辰心下大定，看来陆都督还是有世家大族的观念啊，怎么可能提拔这种毫无底蕴的普通官员到刺史那个位置上呢？
看来家主真是多虑了……陆都督虽然和他们这些世家面上不和，可说到底他们才是一路人啊！
廖运辰决定再给陆都督加把火，果断对马蒙明夸暗贬道：“可是我一路行来，寒州百姓对那位马参军口口相传，说他可是一员猛将，与陆都督您一同被并称为寒州两大保护神呢！”
这话说的极为诛心，但凡陆思安是个小心眼的，定会对马蒙心生芥蒂。
毕竟一个司法参军在城内的威望居然和大都督一样，他们又同样是带兵之将，那下一步岂不是有对陆都督取而代之的风险？
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正有削弱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实权的意思，只是缺个代替他们的人的罢了，要是马蒙这种普通阶层出身的武官表现出不同寻常的领兵之能，取代世家子弟只是早晚的事。
陆思安怎么可能毫不在意？从任何方面想，廖运辰都觉得不可能。
陆思安随意地瞟了他一眼，暗道这人还有点小聪明，当个搅屎棍还是够格的，挑拨离间确实有一手。
廖家果真是没落了，连这种在背后调三斡四的下作手段也开始用起来了，平白辱没了祖宗的名声。
“两大保护神？呵呵，那还真是我寒州百姓之福啊……”
这话乍一听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廖运辰心情大好，可算是让陆都督对马蒙心生嫌隙了，虽说也不代表自己就能顺利上位了，可是起码把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拉到和自己同一起跑线了。
这马蒙再厉害，撞到陆都督的枪口上，又能嚣张几日？还是让他在司法参军的位置上养老吧，能安稳致仕也不错了。
陆思安没抬头看都知道这小子在想些什么，先不说个人能力了，就算比手段和心性，他比起马蒙也真是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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