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始终低着头，金棕色散开的长发把脸遮了个彻底。
林眜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的侧发在酒吧明暗闪烁的灯光下，一下一下忽闪着光晕。
“确定？”林眜追问道。
“……我确定。”声音又变得粘糊起来，说不出的沙哑暗沉。
“行。我还很好奇，你这样的总榜巅峰玩家，还会抢别人的东西吗。”林眜平淡着语气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巅峰玩家？你看我的直播了？！”说这事的时候叶尘反倒抬起头来了，后面越说音调越兴奋。
金棕长发被带着往侧边撇去，撇得随意，有一种凌乱感，露出底下在明灭光影下更加神秘动人的面容，眼睛也在光下亮着不会被压下去的那种琥珀色高光。
林眜在叶尘抬头后就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叶尘的眼睛看，叶尘也在看林眜的。
看清楚后林眜率先把头扭开了。
——确认了，还醉着呢，说的应该不是谎话。
林眜视线看向酒保调酒的那双修长的手，继续问道，“我问你的是后半句。”
“后半句……？看我的直播？”叶尘作迷茫状。
“不是，抢东西没有。”林眜耐心回答。
“……哦，这个啊。没有过……吧。”叶尘最后的语气让林眜冲他挑了挑眉头。
叶尘低下头什么都不说了。
“我刚刚不是吓你的意思，只是意外，你居然还有可能会抢别人的东西。”林眜见他不说话了，解释道。
叶尘又突然扬起脸激动起来，“我没有！”
“行。”林眜见他那激动样，嘴角不易察觉得柔和了些。
“那总结下来，你没主动抢过东西招惹过人，对吧。”林眜看着叶尘的眼睛问叶尘。
“……没、没有。”叶尘这次看着林眜的眼睛躲闪起来。
“你躲什么，撒谎了？”林眜抓着他不放，要更确定一点儿才行。
“没有！”叶尘焦急。
“哦。”林眜平静无比。
“真没有！”叶尘火烧眉毛。
“行。”林眜面无表情予以肯定。
“信我，我要什么东西，绝对会凭我自己的实力拿到，不偷不抢，让他自愿到我这里。”叶尘这一句说得异常坚定。
林眜看他的眼睛也知道他没撒谎。
——那就是这个炎凌锋没事找事了，找的还是两个人的事。
“行，信你。”林眜肯定道。
这次叶尘又不说话了，低着头。
林眜等了叶尘一会儿，看他还是不说话，“不说了？喝酒也喝够了，也醉了，也谈够了，各回各处歇息吧。”
不知道哪一句刺激到了叶尘，叶尘又一下子抬起头来盯着林眜，“那你得和我约下一次，不行的话，我去找你。一定。”
林眜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收拾炎凌锋那个搅屎棍，不想和叶尘争辩，撇开眼随口应道，“嗯。”
叶尘这才转开视线，站起身来，身形还很不稳地晃了一下。
林眜也从高脚凳上站起身来，抬手把他又摁回到了凳子上。
“站不起来就别起来了，缓会儿再走。我先走了。”林眜对着他说了一句，就把背影留给了叶尘，自己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朝门口走去，还背身挥了挥手。
叶尘被摁到椅子上就低着头一动不动，对林眜说的话也没有反应，过了很久才缓慢至极地站起身来，一声响指响起，人潮突然凝滞下来，一音定格。
一条狭长的时空裂隙凭空出现在叶尘面前，叶尘抬起头，脸上的神情被一头长发遮掩着，即使被时空流痕映亮也看不真切。
叶尘用两手将裂隙狠狠撕向两边，容一人通过，接着迈步走了进去。
裂隙消失，时间重流，消失的仅是那一人五空杯罢了，没有人会记得发生了什么——不，是从未知道过。
林眜重新走回到小区围墙外，并没有把自己的面板扫向围墙，而是唤出一扇空间门，在进入空间门的时候脑内念着“炎凌锋”的名字。
很快，不出所料，只蹦出来一句警告，没有传送往任何地方。
不管是屋内的还是小区外的，玩家等级限制是绝对的。
林眜退出传送门 ，这次直接传送往自己的房间。
灯光依次亮起，让屋里的黑暗一步步退却。
林眜换上拖鞋，把沾上酒味儿的衣服脱下来，像上次一样带进卫生间里，简单洗漱过后又带着一头湿漉漉的柔顺黑发坐在床沿，又疲惫地身体向后躺倒，用手背盖住自己的眼睛，遮住过于刺眼的白炽灯光。
两杯酒下肚后的头晕目眩感迟到般开始一点点席卷林眜的意识，林眜放弃了挣扎，就这样仰躺半坐着陷入了虚无的梦境。
——跟上次一模一样。
同样的“星光”点点。
同样的昏暗无光。
同样的门窗禁闭。
一切都一模一样。
黑影又出现了。
林眜还沉在无意识的梦境里。
黑影和上次一样把林眜抱起来，平平整整规规矩矩地让他躺在床中央。
但这次，做完这些后黑影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拖着一串黑漆漆尘埃状烟雾，飘到的林眜身体的正上方，用没有任何五官的黑脸正正盯着林眜。
不知时光流逝了多久，黑雾状的一只手动了。
有形的黑雾在林眜闭眼沉睡的脸庞上隔空描摹着，从末梢的眼角，经过笔挺的鼻梁，久久停留在那平直的薄唇上，最后点在了林眜的下巴上。
又是久久不动。
林眜这次在虚无梦境里拔高了警觉，睡去也不算彻底沉睡，始终和一种莫名的力量抗衡着，意识才逐渐清醒起来。
在“它”点在自己下巴上的时候，林眜才了无痕迹地掌握了一定控制权，同时用一种服从的表象迷惑“它”。
林眜没有动，没有打草惊蛇。
可下一秒，林眜脖颈上的皮肤感知到一种禁锢感，些微压住了呼吸，但不会感受到疼痛，甚至连气管被捏紧压缩的感觉也没有。
只是无来由地感到滞气，不至于死亡。
林眜抬起放在腹部的双手，想一把咬住那双掐握在自己脖子上的黑雾。
——手却穿过黑影的身体和手，直接触摸到了自己的皮肤，脖颈上的皮肤，一片温热。
根本无法碰到那黑雾化成的人形一星半点。
林眜猛然睁开双眼，眉眼凌厉地起身，径直穿过黑影的身体，滚身到床下，一声“砰”的枪响落了地。
赤脚蹲在地板上，林眜单手撑地作缓冲，另一只手还握着枪口泛着蓝光的手枪，仰头紧紧盯着还在床上飘着的黑漆漆一团。
手枪子弹也从黑雾中穿出，未伤“它”分毫。
幽蓝色的“流星”逆向无阻地砸向黑影身后，背后的玻璃窗碎了一地，“哗啦哗啦”碎声一片。
凉风吹了进来，吹得窗帘肆意奔跑，月光星光拥了整个房间满怀。
屋内的“声控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亮起，屋子里便只有自然光亮。
但这窗帘从外边带进来的光亮也完全不能映亮“它”一点儿，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只是一动不动地飘着，或者是始终在看着林眜。
屋子里时不时有“星光”蒲公英般上下左右缓缓飘动，但无一不是围绕着房间中央的人形黑雾转动着，逐渐由充斥着整个房间，汇聚到黑影周边，像是为黑影镶了一层亮边，让“它”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先是一个留着长发的高大人形，接着是衣服的具体轮廓，最后也还是没有显现出“它”，又或者“他”的五官，仍是漆黑一片。
“你是叶宸？”林眜还是保持蹲着的姿势问道。
“哪个chén？”嵌了亮边的黑影默了一会儿，回问道。
“……”林眜没有回答，还是盯着“他”的动作。
一片死寂。
“宸宇还是尘埃？”黑影平淡地打破了两人之间即将四起的狼烟。
“宸宇和尘世。”林眜面无表情纠正道。
“……”黑影沉默了更久的时间，就这么盯着林眜，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在笑，还是没有表情，更不知笑是哪一种笑。
不过，不会是悲伤的、甚至是哭的表情，那两“人”从未做过此种表情，林眜从未见过。
黑影终于动了，一下子像瞬移一般“飘”到林眜眼前，那张黑脸和林眜的鼻尖只差一指之隔。
林眜还是一动不动，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手枪枪口正对着这个不成型人形的左心脏。
黑影不惧林眜的拳打脚踢，不惧林眜的子弹，抬起右手缓缓摩挲着林眜的右脸颊。
这次是切切实实触碰到了林眜脸上的皮肤。
林眜不禁被脸上的寒意冰得颤了一下。
黑影正好也在这时收回了手。
“尘世。”林眜突兀地说了一句，不知在说什么亦或回答什么，也不知在跟谁说。
黑影这次歪了歪头，像是心满意足一般，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直接凭空消失了，连带着那些“星光”。
他可能说了什么，因为限制不能说出口。
他也可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歪了歪头。
林眜眼前没有了黑暗遮挡，望着满屋的光亮，感受着窗外带来的凉风。
不知在想着什么。
手枪被林眜收回到了系统背包里。
林眜也懒得让系统把屋子复原回原样了，就着这屋不刺眼的光亮和满屋的清风，平躺在床的中央，双手交叠在小腹上，再次疲惫地沉入一片光亮空白的虚无。
窗帘随风舞动着，地板上被打碎的玻璃一闪一闪，像是夜空上的星星降落到了人间。
同时降临的还有一个脚步的到来。
又是金棕色的长发，不过衣袖是紧束到手腕上的，也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有着真真切切的人形。
脚步极轻，玻璃渣碎还是那样静静躺着，也沉睡着，并没有被打扰，沉浸在自己的梦里，没有发出声响。
脚步一步步靠近着林眜，直到站在床边停了下来。
白皙细腻却又骨节分明的一截食指弯曲着触碰到了林眜的眉心。
点点光球迅速亮起，目光完全不能落在上面，仿佛能刺穿人的眼球。
转瞬又迅速消失，犹如没入到了林眜的眉心。
“这样可不行啊……”
一声笑意扬起，也随光球转瞬落下消失。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风声、窗帘的鼓动声，还有细微的呼气、吸气声。
此时林眜的意识正彻底沉在某个地方里，就算意识到有“人”来过也再无力反抗。
从未出现过画面的梦境出现了色彩，尽管只是一点、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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