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章寒这句近乎于恳求的话语。
大堂之内，气氛微微一滞。
站在一旁的金城都尉府长史魏松，那张本就写满忧虑的圆脸，此刻更是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的嘴巴下意识地张了张，刚想说些什么……
然而！
主位之上的秦泽，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魏松的异样，反而先一步开了口。
只见他“哎呀”一声，像是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
那动作，那神情，充满了懊恼与歉意。
“瞧我这记性！”
秦泽的脸上，瞬间堆满了热情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运筹帷幄、言语冰冷的少年将军只是众人的错觉。
“章将军一路血战而来，将士们人困马乏，粮草不济乃是情理之中！”
“我身为金城都尉，竟将如此重要之事抛之脑后，实在是罪过！罪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连连摆手，姿态放得极低。
那份真诚，任谁看了都挑不出半分毛病。
听到秦泽这番话，章寒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哐当”一声，稳稳地落回了肚子里。
他原以为，自己这般开口讨要粮草，多少会让这位年轻的都尉有些为难。
毕竟，金城的情况，他也有所耳闻。
却没想到，秦泽竟答应得如此爽快！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份胸襟，这份气度！
当真不凡！
“章将军尽管放心！”
秦泽大手一挥，语气豪迈。
“粮草的事，包在我身上！我即刻便命人，将粮食送到将军营中！”
“绝不会让浴血奋战的弟兄们，饿着肚子！”
此言一出，章寒与陈望升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与感激。
“如此，便多谢秦都尉了！”
两人不再多言，同时对着秦泽，深深一揖！
随后，便在秦泽的目送下，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大堂。
……
大堂的门，被亲兵缓缓关上。
“吱呀——”一声，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也隔绝了所有的伪装。
前一刻还挂在魏松脸上的僵硬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几乎是小跑着冲到了秦泽的案前，那张胖脸因为焦急而涨得通红！
“秦老弟！我的秦都尉啊！”
魏松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哭腔，就差抱着秦泽的大腿了。
“你……你怎能答应得如此干脆！”
“咱们金城都尉府的粮仓，前几日刚被血莲教的奸细烧了两座，如今剩下的粮食，也已是捉襟见肘了啊！”
他急得直跺脚，语气里满是埋怨。
“如今再分出两万大军的口粮……咱们自己人，怕是没几天就要喝西北风了！”
面对火烧眉毛的魏松，秦泽脸上的笑容，也早已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热情豪迈的少年，只是昙花一现。
“魏大哥，你的担忧，我明白。”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知道。”
仅仅三个字，却让暴走的魏松猛地一愣。
你知道？
你知道你还答应得那么痛快？！
不等魏松再次开口，秦泽便继续说道。
“我现在立刻修书两封，命人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往天水、安定二郡。”
“命他们即刻筹措粮草，不惜一切代价，运往金城！”
听到这个安排，魏松脸上的焦色，却未曾有半分缓解。
反而，更浓了！
“秦老弟！来不及的！”
他几乎是掰着手指头，给秦泽算起了这笔生死账。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章寒与陈望升所部，加起来近两万人，算上我们金城的三万守军，便是足足五万大军！”
“我们现有的存粮，满打满算，也只够这五万人马，吃上……十天！”
魏松伸出一根手指，在秦泽面前重重地晃了晃！
“而从最近的天水、安定运粮，就算他们接到信就立刻出发，快马加鞭，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个月光景！”
“这中间，至少有五天的粮食缺口！”
“五万人，五天！”
“我的都尉大人，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说到最后，魏松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绝望。
“况且，眼下大战在即，军心不稳，削减口粮乃是动摇军心之大忌！”
“这个口子，万万不能开啊！”
魏松的声音，如同最后一块压垮骆驼的稻草，重重地砸在这间密不透风的大堂之内。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魏松死死地盯着秦泽，那双因为消瘦而显得有些凹陷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不解。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这位年仅十七岁，便以雷霆之姿掌控北疆四郡军权的少年都尉，为何会犯下如此简单的错误！
然而。
就在魏松以为秦泽会被这泰山压顶般的难题彻底难住时。
秦泽，却动了。
只见他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闪过一抹锐利如剑的光芒。
他的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魏大哥。”
秦泽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是一柄重锤，精准地敲在了魏松最紧张的那根心弦上。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克扣咱们自家将士的口粮了？”
魏松一愣！
什么意思？
不克扣口粮？
那这五天的窟窿……拿什么去填？！
秦泽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等他发问，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他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与力量。
“血莲教吃了这么大的亏，元气大伤，但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烧了他们的粮，他们现在比我们更急。”
“这种时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狗急跳墙，对我们金城发动疯狂的反扑。”
他伸出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仿佛每一下都敲在人心上。
“这个时候不让将士们吃饱肚子，养足力气……”
秦泽的目光陡然一凝，话锋如刀！
“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一番话，说得魏松哑口无言！
是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
魏松那张胖脸憋得通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那粮食呢？”
“秦都尉，你再神机妙算，也不能凭空变出五万大军五天的口粮啊！”
他急得快要跳起来，这位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此刻是真的被逼到了绝境。
在他的认知里，这已经是一个死局。
一个无解的死局！
面对魏松的质问，秦泽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踱步到大堂中央，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
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城之外，看到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
“魏大哥，你急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们手里没粮食，不错。”
秦泽顿了顿，话锋猛然一转，眼中精光爆射！
“但是，不代表这金城之内……没有粮食！”
“什么？！”
魏松的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城里那些米商、粮行，他们手中，难道没有粮吗？”
秦泽缓缓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股强大的自信与掌控力。
魏松的嘴巴张成了“o”型，下意识地反驳道：
“有……当然有！可是……可是那些都是商人逐利的私产，我们是官府，总不能去抢吧？”
“况且，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拿出来！”
“谁说要抢了？”
秦泽剑眉微挑，露出一抹狐狸般的笑容。
“我是去……”
“借！”
“借？！”
魏松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我的都尉大人啊！这怎么借？谁会借？拿什么还啊！”
“呵呵……”
秦泽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从容，也带着几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狡黠。
“魏大哥，你放心。”
“我会亲自出面，去跟他们‘好好谈谈’。”
他特意加重了“好好谈谈”四个字。
“告诉他们，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这金城若是破了，他们囤积再多的粮食，万贯的家财，也只会便宜了血莲教的乱匪。”
“保住金城，就是保住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
“这笔账，他们会算的。”
秦泽的目光扫向窗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商贾们精彩的脸色。
“我只向他们‘借’五天的粮，分文不取。”
“并且，我以金城都尉府的名义，给他们立下字据！”
“等天水、安定二郡的粮草一到，立刻如数奉还！”
说到这里，秦泽的语气变得无比坚定，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威严！
“剩下的，只要等天水、安定的粮食运到……”
“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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