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师，塞国的制度尽善尽美了吗？”
临别的时候，朱高炽又冷不丁问道。刘学勤苦笑道：“哪里有尽善尽美，但我觉得制度设计应该具有专业性和发展性。”
“纵观历朝历代，帝国的制度往往是由王朝开创者定下基调，后面的皇帝大多萧规曹随。你想改变，就有人用祖宗成法来压你，这一点是不好的。”
“因为太祖的权威性是至高无上的，不容置疑的。且不说他们是否在治国方面具备多高的素养，有些王朝的制度设计背后早就已经打上军事制度的烙印。比如隋唐继承了关陇集团的军国体制；蒙元继承了怯薛制；还有金朝的猛安谋克制度等等，都极大影响了后来的政治制度。”
当然，后金的八旗制度也属此列，但这个没法说。刘学勤叹了口气，拍拍胸口道：
“汉人心里都有一个皇帝，有一些是相信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的。更多人则是群氓，他们需要有人为自己指引方向。这一点，已经刻在骨子里了，断然难以去除。”
“所以，塞国未来能否将现行的制度延续下去，也难说的很。”
刘学勤难得流露出悲观的态度，把姚广孝和朱高炽直接干沉默了。
“原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这次拜见老仙还是给朱高炽许多启发，毕竟在大明，这种顶层制度设计的事情，能够参与的人也少之又少，而且无法跳脱君君臣臣那套窠臼。
“父皇，天不概之自概之，老仙的分配理论，儿臣以为只得沿着历史脉络，仔细梳理一番。”
回去之后，朱高炽自然将与刘学勤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禀报。结果朱棣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把玩着塞国提供的钞版和太子钞样票，酸溜溜说道：
“太子爷丰神俊朗，这下用不了多久，就家喻户晓了。”
汉王朱高煦立刻添油加醋，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是当今皇上呢。”
朱高炽的胖脸上，汗珠子唰的就下来了，立刻跪倒在地，口称：“儿臣有罪。”
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朱高炽只觉心好累。
人家塞国以前给大明印专属钞票，把太祖和朱棣的头像印上去，不知道朱棣怎么想的，没有同意。
这回印“太子钞”是行前就定下的，这会儿又拿这个说事，朱高炽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敲打完太子，朱棣终于说出真实意图：“要钱。”
由于塞国西征东察合台汗国，彰显出的军事实力直接把周边国家吓坏了，包括大明。原本历史上于永乐八年进行的朱棣亲征漠北就被耽搁了，本来今年朱棣又想发兵，结果大明又闹钱荒。
这种偏移在所难免，地缘政治本就是环环相扣的，何况塞国已经成长为庞然巨物。
但强大的军威并不足以震慑所有人，这一年（塞音二十一年）年底，塞国内部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小的“骚乱”。
官方对此统一了口径，对外报道一律宣称是工人罢工。
了解内情的都知道，起因还是由于塞国推行【皮古税】（牌照交易），从而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排污许可推行下去后，各地巡捕就开始查封那些缺乏资质的小矿场。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全国面临关停整顿的矿场有好几百家，涉及的从业人员足有上万。
自古以来矿山就是最容易出现暴动的地方之一，这里的从业人员成分极为复杂，其中不乏帮会分子。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再加上有心之人煽动，除了安南和迪化外，其余各省均出现了规模不一的示威游行。
甘肃省这回成了重灾区，以陇西府各县为首，包括玉门、靖虏（今白银市）、徽州、成县、兰州府（此时兰州已经设府，辖金县、靖远、皋兰、渭源等县），均有群众上街游行。
甚至出现打砸抢事件。
“上师，陇西主要是因为关停了大多数赌档，因博彩牌照而起。地方官员不作为，弹压无力，导致事态扩大化。”
首辅麻德茂从成都驱车上了青城山，对此事作了简短汇报，并且弹劾陇西知府、会宁知县等地方官员。
“哼哼，我看没那么简单吧。”
旁边一人阴阳怪气道，正是影卫首领段昌煦。
这种事其实不难查，陇西的地方势力有很多其实是改头换面的蒙古贵族，一直对塞音教没有真正归心。
而且除了彰县等个别地区，陇西大多地方干旱且资源匮乏，属于带不动的那种地方。
以前塞国地盘小，给了陇西许多政策方面的支持。但现在塞国遍地开花，经济、政治中心南移，陇西的地位就不断跌落，甚至不如后来并入甘肃的平凉府和庆阳府。
牌照事件只是导火索，背后还有地方豪强在捣乱。
麻德茂本就是陇西人，还是想要保一下的，所以推了两个替罪羊出来，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结果根本逃不脱刘学勤的火眼金睛。
“哎，我看你也不要一直躲在幕后了，咱们塞国不需要大明锦衣卫那样的机构。我看设一个【安全局】吧，级别定为正部级，放在朝廷里边，归内阁管，但涉及国家安全的大事，有直接向我呈奏的权力。”
刘学勤看向麻首辅，淡淡说道：“首辅以为可行否？”
“甚好，甚好！”
麻德茂已经冷汗直流，拿出手帕擦拭额头。这种增减机构的事情，需要内阁开会走流程。
段昌煦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他其实更喜欢躲在阴暗里，监视群臣的一举一动。但特务政治的危害也极大，就连明太祖朱元璋，也于洪武二十六年废除了锦衣卫。
如今塞国虽然出现小规模暴动，但大局很稳，所以刘学勤索性将影卫从幕后推到台前，不过也没有完全废掉其爪牙属性。
“我看那些人皮子痒了，该杀一批了。”
段昌煦建议道，想起自己刚给姚广孝送了“止杀”的条幅，刘学勤不由扯了扯嘴角，说道：
“别动不动喊打喊杀，迪化那么大地盘，汉人还不到十万，把那些顽固不化的，送过去劳改吧。”
“传我命令给军部，调军队去弹压。”
他见首辅的腰又弯了几分，笑道：“老麻你别有思想负担，无论如何，你这一届任期要给我干满，只要别犯大错误，回头少不了一个侯爵给你。”
“谢主隆恩！”
麻德茂感动的几乎要跪了，却听刘学勤又说道：“你回去跟法官商议一下，看这种非法集会，妨碍公共安全，妨害社会治安之类的，如何量刑？有没有成法可依？”
“我的原则是，要给人家出路。当然，光劳改也太便宜他们了，要罚款，适度罚款，让这些人倾家荡产就可以了。”
“那背后的大鱼呢？”
段昌煦忍不住问道，这事背后是些什么人，他可是一清二楚，就等着收网了。不料刘学勤摆摆手，说道：
“大鱼不要动，等他们游到哪里，咱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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