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突如其来的车，完美实现了妹妹的愿望。高速旋转的车轮在他们面前碾压而过，就像正在播放黑胶唱片的留声机一样，将泥土与尘埃化作E6音高，直扑他们的面孔与身体。还有四散飞溅的脏水。法律书籍遭了殃，卢卡那件唯一的西装也被抹上了一道亮丽的黑垢。
“不会开车是吗？这里有人看不到？”卢卡气急败坏地对早已开远的车屁股跺脚大喊。代步车并没有理睬他的意思，它发出轰隆隆的叫声，像头怪兽似的向北而去了。一路烟尘弥漫。
朱莉的裙子也遭了殃，她重新哭起来，就像又被邻居家的男孩欺负了似的。那次，他能帮她出头，用年龄差吓退对方，可这次，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伤心嚎啕。他看看妹妹，看看书籍，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泥点子，不禁长叹一声，郁闷又烦躁地坐了下去。阳光很明媚，但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吃饭的缘故，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直浸泡在凉水中似的，又冷又疲惫。
梅妮拉拿出纸巾，给朱莉擦拭起裙子上的污秽。“我给你洗嘛，别哭了嘛。哭多了就更饿了。”
“那还能怎么办？”朱莉带着哭腔说，“钱被花光了，住的地方没有了，东西还这么多……我们今天睡在哪儿？又要如何填饱肚子？四角钱呀，我一个不留神，他就全花光了……我怎么摊上这样一个没脑子的哥哥……”说罢，她抱膝大哭。
卢卡更内疚了，但又想为自己争辩，于是说道，“也不是花光了，是充值……公司推出的新产品嘛，起充就是四角……我也是想多赚些钱嘛……可没想到，白萝卜来收房租了嘛……唉，我当初就不应该租她的房子……想想就后悔……押金还不给退……非说她那破房子，是咱们给住坏的……可你们也知道的嘛，那个破楼梯，一直都是坏的。唉，也怪我当时没保留证据，否则她也不敢这样做……”
“那不还是花光咯？”梅妮拉说，“退也退不了，用也用不上，跟花光了也没什么区别。我早说过应该试试别的途径，可你就是不听。”
“现在谁还看传单啊。”一说到这个，卢卡就急了眼，他看向妹妹，“要是不买竞价排名的话，咱们早就黄摊了你信不？最近的客户都是通过这个来的。而且大公会也在做这个。想要发展，想要赚大钱，就一定得跟上时代的步伐。”
梅妮拉无心与他争吵，她只留下一句“那接下来该怎么办”，便继续哄老三去了。
这句话也把卢卡噎住——是啊，接下来怎么办？他要是单单一个人，还好说，随便找个公园对付对付也就过去了。然后再把竞价账户打开，等待客户留电就行了。但现在，他有两个大姑娘要照顾啊……而且还是两个正值锦瑟年华的大姑娘……最起码得找个住的地方吧，最起码得让她俩吃上一口热饭吧，最起码得确保她们的安全吧……可是没钱啊……没钱就什么都做不了……现在还不是四年前了，能找到日结的工作……低端岗位全被机器人替代了……我就算想干苦力，也没机会了……
他再次陷入忧愁与烦恼之中。随之引来的，还有对仇人的怨恨与愤怒。
卡奈法务的范德米尔大状，不仅让他丢了工作，而且还害他欠下了不少钱。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因为某场并购案，他成了他的替罪羊。
“只要你肯承担责任，我就有办法保你。”坐在椅子上的范德米尔大状说道，“但如果你不肯，非要把我推上前去，那，呵呵，咱们组的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了。到时候别说你，就算是我，也有可能会锒铛入狱。”他往前推了推那份辞职书，“卢卡，我是在给你机会，你要珍惜才是。要不是看在你平常老实本分、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前提下，我根本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他见他犹豫，又道，“一份工作而已，事务所又不是只有卡奈法务一家。卢卡，你到现在还只是个四级状师吧？都工作四年了，难道你不想更进一步？宾法利事务所的老板是我同学，我们关系很好的。如果你肯替大伙承担责任，那我就会帮你走走这门关系。你的待遇、级别啊，也会有相应的提升。怎么样，卢卡，要不要考虑考虑？如果你去那边的话，三年赚个首付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卢卡，你的梦想，不就是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产吗？”
卢卡心动了。他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两个妹妹。她们马上毕业，她们还得在城里找工作呢，他不想再让她们经历一遍他曾经受过的罪，吃过的苦。
“如果我签了，我会被追责吗？”
范德米尔信誓旦旦地表示，“如果你签了，就只是失误，就只是业务不精，你也根本不存在故意与违规，你只是能力不足而已。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能力不足的状师，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吧？放心吧，卢卡，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处理庭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届时，你只要记住我给你设计好的台词就可以了。”
卢卡签了字，卢卡也把自己搭了进去。
事后判决，卢卡做为主要责任人，需承担对方百分之六十的损失，其余部分由卡奈法务负责。因此，他也在状师圈出了名——他成了人人鄙视的存在。以前的同学、同事纷纷与他划清界限。而范德米尔当初的承诺，也成了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卢卡，你的意思是说——那份辞呈是我逼你写的？我的天呐，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卢卡，公会的声誉都被你玷污了知道吗？如果不是看在往日的情谊上，我甚至都有起诉你的心思。卢卡，做人不能做成你这样，你这不是在胡乱攀咬么？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还以为你是个很老实的孩子呢。唉，我对你真是失望透顶。”
“卢卡，不要乱说话。大伙都知道我是克莱罗斯学院毕业的，我怎么可能会是宾法利先生的同学呢？宾法利先生是安格斯大人的同学，你可千万别搞错。哎呦，你该不会想说——那份辞呈是安格斯大人逼着你写的吧？”
“怎么，还想耍无赖？把保安叫上来，把他给我轰出去！真是有辱斯文。呵，我这件衣服，可是Sc的限量款，你赔得起吗？少拿你的脏手碰我这么名贵的东西。”
“年轻人，不要老琢磨歪门邪道，你这个年纪的人，应该以提升业务能力为主。撵出去就行了，我不想搞得太过难堪。报警？报警就算了吧，我这个人很大度的。”
“哼，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安格斯大人的事务所，他也敢来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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