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一口陈皮水，宁夏安最先感受到的是略微的苦涩，等到陈皮水咽下去之后带来的又是些许甘甜醇厚。
不知道是不是宁夏安的刻板印象，他从小到大，无论是喝的中药也好，还是这些年在吴柏这里喝的水也罢。似乎它们都呈现出褐色，这算是中药的集体首选颜色吗？
“小安，如果爷爷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已经高三了吧？”吴柏缓缓的收好柜台上的热水壶和插座，随后走到了他常年躺着的太师椅旁边。
还是躺在椅子上舒服。
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宁夏安回应道：“嗯，现在就高三了。”
“难怪最近都没怎么看你来爷爷我这里坐一坐，高三了的确是要比之前忙了。”
“小安啊，你也是快成年了，等今年年一过就是了。”
吴柏悠哉悠哉的躺在太师椅上轻摇着椅子，时间对他来说现在只是赠礼。
“是快十八了，明年高考都不知道要考去什么地方。”
“考远点不好，我崽就是考高考考的老远了，现在工作都不在这里。现在我家那个孙也高中了，我都没看过几眼。”说起这些吴柏的表情就有些不太高兴，他老伴走的早，好像是在宁夏安五年级的时候就去世了。
只会吴柏也没有续弦，自己一个人经营着这家中医馆。
对于这个考的远不好这个观点，宁夏安不太认可。
他是想考的远远的，离家里远远的，最好是一年都难得回来几次的那种。
“我觉得，还是考远点好吧。”宁夏安双手撑在自己腿上小声说道。
考远点吧，这样就能......
就能怎么样呢？
老实说这两个月下来，邱和萍和宁定山两人在家的唠叨次数已经近乎于没有了，就算是有，他们唠叨的话题大多也是让宁夏安早点睡觉，记得路上多注意这些话。
这其实算是很正常的叮嘱，但宁夏安将它们归结唠叨。
吴柏躺在太师椅上看了一眼宁夏安，随后笑了两声说道：“小安啊，你就那么恨你爸妈吗？”
“嗯，我恨。”
宁夏安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这一点，吴柏在听到之后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是啊，小安你有这种想法也正常。”
“那小安，你有想过你为什么恨他们吗？”
我为什么会恨他们？
其实原因很多，但这些又好像不是主要，最核心的在什么呢？
小时候的自己想做什么来着？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吴柏躺在太师椅上慢慢的摇晃着自己的椅子，他很看好宁夏安这个孩子，即使他知道对方成绩并不是很好。
但那又如何？他的孙子上了高中之后成绩也不怎么好，自己儿子在电话里还和他说他的孙儿要去参加什么足球比赛。
对了，自己的孙儿好像从小就喜欢踢足球，想起来在他小时候自己到处在中药馆里乱跑，那充满活力的模样。
嗯，也是个好孩子。
“我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恨他们，我只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去认真的做过什么事。”
“不是没有认真过，是没有做过。”
“我没有成功过一件事。”
见宁夏安开始自我怀疑，吴柏慢悠悠的说道：“不是这样的小安，你是恨他们太把你当成他们的孩子了。”
“你知道吗，你妈妈每次下楼买菜的时候都会来我这里问我。”
“吴爷爷，最近小安有没有和您说什么话？”吴柏回忆道：“她每次都会问我，你最近有没有和我说什么话，心情怎么样。”
“小安，你告诉爷爷，你在家有和他们真正沟通过吗？”
“有，不止一次。”对于这个问题宁夏安很确定，他在第一次反抗补课想要去外面散心的时候就和他们好好的沟通过。
结果是什么他也很清楚，清楚到他记得每一个词，每一句话。
“我第一次和他们认真的坐在沙发上沟通的时候是在初中，那个时候也是我想要摆脱每天的补课才说的。”
“我不想整天泡在补习班里，而且在上初中之后我的成绩也不怎么突出了。”
“学那么多有什么用？”
谈论到这个话题的宁夏安声音低沉，他的眼睛死死的看着自己脚下的地板。
后面的话他记得，他一直都记得。
“别的小孩都在补课就你补不得是吧？等到考试的时候又不会做，然后考差了你脸上没光，我也没光啊。”
“再说宁夏安，你现在又不是休息的时候，我看隔壁楼的那个谢阿姨家的女儿不也在外面上课。”
“你还是个男生，连别人女生都比不过是吧？”
这是邱和萍对他说的话，那个时候宁定山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看着宁夏安，嘴里的烟吐了一口又一口。
等到香烟燃尽，他掐灭烟头起身。
“你要是不想读书可以，以后你自己滚出去赚钱养你自己，老子没那么多钱来供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吴柏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此刻他正站在那张茶几的玻璃壶前。
里面是滚烫的热水。
宁夏安的玻璃杯里的陈皮还能再续上一些热水让它继续挥发药性，眼下入了深秋，这一份陈皮泡了水喝下去能消不少湿寒。
想起来平日里他躺在外面晒太阳的时候都感觉有点冷。真的是越老越不中用了，明明是亮着太阳的秋天，哪里来的寒风。
“吴爷爷我来，哪有长辈给晚辈续水这件事的。”原本沉浸在自己回忆里的宁夏安注意到了吴柏的举动。
他从来不把自己当成客人，在吴柏面前他就是一个晚辈。
宁夏安接过吴爷爷手中的热水壶，先给吴柏的热水杯倒满五分之四，然后再给自己续上一半。
等喝完这杯水自己就应该回家了吧，早上十一点放的学，自己在这里坐的也够久了。
吴柏看着替他倒水的宁夏安，心里淌过些许暖意。
“小安，你别嫌老爷子我烦你，你现在再回去和你爸妈他们好好的沟通一下。”
“心平气和的说说话，就像你现在和我这样闲聊一样。”
吴柏看了一眼自己保温杯里将满未满的热水，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是啊，小安还是懂礼貌的。
“我尽量吧。”
玻璃杯里的热水还冒着热气，现在一口喝下去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靠在后面椅子的靠背上，宁夏安现在不想用一丝一毫的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他现在只想彻底放空自我。
回忆许久之前的事情对每个人来说多少有些负担，精密的电脑计算机在调取文件的时候还会读条一会，关闭之后还需要放松来着。
眼下就当作自己读条完毕短暂关机休息吧。
吴柏见宁夏安放松下来，他也回到了自己的太师椅上。
中药馆里不知是什么香味，宁夏安只觉得闻起来很让人安心，原本只是想着放松片刻的他在这里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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