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周彦嘴里那口窝窝头咽下去，肃着脸拒绝。
他长得凶，不做表情就足够唬人，此时眉头皱着，看起来就跟要打人似的。
周安邦欻地站起来，朝陆琛笑笑打个招呼，再把周彦拉到一边去问，“为什么不行？”
“你屋子是村里最安静的，两间大房间呢，又没别人住你拒绝做什么？”
“一开始小岁知青住你那里去你还巴不得呢。”
哪怕是有喜欢不喜欢的，态度也不要这么明显吧。
周彦也不是这么个性子啊。
周彦......周彦总不能直说岁妤晚上还会回去睡觉。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最近打的猎物有点多，家里味儿大，安邦叔你让他住你那里去吧。”
“到时候还好说话一点，更方便。”
周安邦嘴里的老烟枪顿时都咂摸不出味儿了，“你......行吧行吧。”
“你也悠着点，”转过头了他还是转回来。
一脸严肃拉着周彦，“总有那些个嫉妒的人在，这次要不是一开始就没想过多记什么工分占便宜，真就被按得死死的。”
“我知道你一直是个有分寸的，咱就干好咱自己的事，别的......还是别多想。”
他说完，自行回去和陆琛解释去。
周彦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转头想要找岁妤，却发现她早被陈沐葶和李红两个人拉着喝水去了。
到了下午，陆琛也脾气温和地和他们一块下地割麦子。
虽然比不过干惯了的周彦和那些村民，也绝对不算慢，不一会儿热火朝天的氛围就兴起，一茬茬的麦浪被放倒。
一到晚上，白天高强度的劳累兴奋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浑身酸胀得不行。
大部分人早早都睡了。
等在知青点外头老地方的周彦手里拿着一个铁壶子，心里燥热得很。
白天事情一茬一茬来，原本那些香艳场面也没时间想，可一到了晚上，相同的场景，忽然就让人脑子出问题。
尤其是见到他本来就没抱什么干净心思的女孩。
他打横抱着的岁妤喝水呢，挨着的腰腹那儿就硬邦邦硌得人疼。
她伸手拍了拍就近的胸肌，都明显能感觉出来男人身体的僵硬，“你别这么紧，我不舒服。”
喝过水还沾着点潮湿水汽的甜腻嗓音就顺着周彦耳道钻进来，火气更大了。
岁妤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悠哉晃着小腿，手里铁壶子传来的凉气阵阵，摸起来舒服极了。
“我明天早上能不去了吗？手都磨疼了。”
她苦着一张脸，伸手将手心在他眼前晃了晃，一副可怜的样子。
真没说谎，割麦子割得她手疼腰疼哪哪儿都疼，现在还使不上力气呢。
周彦目光黏在她手心里几乎被磨红到快要破皮的地方，心脏疼得开始狂跳。
“怎么之前不说？”他停下来，把她放下抓着小手仔细看情况。
要是早说了，再怎么样他也不会让岁妤继续割了。
平日里一点苦都吃不了，岁妤没说累，他就以为岁妤只是假装个样子出来而已，怎么今天这么傻乎乎的？
岁妤气急拍了他肩膀一下，声调扬高，“你怪我？”
“没有。”周彦无奈，俯身认真辩解，“刚刚是我说错了，对不起，我没怪你也没凶你。”
“我们快点回去，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明天不去了，我把事情干完。”
岁妤暂时被哄好，主要还是手真的疼，“那你回去给我再按摩，要不我睡不着。”
周彦喉间干涩，咬着牙应下来。
重新抱起岁妤往家里走，月光下的脚步很稳。
他们身后，从大树后面走出来的那道身影，似乎看起来更有些怒火高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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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接岁妤的时候周彦就准备好了热水，晾了这么一会儿温度刚刚好。
等她洗漱完，周彦试好泡脚的水温，背起堂屋墙壁上挂着的背篓，“泡脚水我回来再倒。”
“不要睡太熟了，我上山采草药回来要给你抹了才不会那么痛，最多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要是害怕......”他看了眼岁妤怀里已经半眯着眼打鼾的小香猪，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
“我很快回来。”
还是要养条能看家护院的狼狗才好。
这种时候就没那么担心了。
说是半个小时，还真就半个小时刚刚好。
岁妤把海鸥牌手表从抽屉里面拿出来，朝周彦晃了晃，对他的守时很满意。
周彦视线在那上面扫过一眼，挪开，先把泡脚水顺便提到院子沟渠那里倒掉，再用杵子把草药摏成糊糊。
岁妤有点嫌弃气味奇怪的墨绿色糊糊，自以为没什么痕迹地往后缩，眼前便骤然覆下一片黑影。
是周彦蹲下来了，他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语气温和，却压根没给岁妤拒绝的机会。
“唔......周彦！”手疼，岁妤就用脚踹他，谁料男人纹丝不动，还顺手给她揉了揉脚心。
岁妤那点气顿时被痒没了，她不情愿地伸手，皱着鼻子，“好臭。”
周彦神色认真，“明天就洗掉了，敷一晚上会舒服很多的。”
手心里原本一阵一阵又烫又隐痛的地方被清凉草药一碰，确实舒服好多。
就是......
岁妤涂好药膏空闲出来的那只手戳周彦喉间滚动得频繁的喉结，“周彦，你手好糙。”
......
折腾大半夜，按摩过后的岁妤总算是睡下了。
下半张脸几乎埋在薄被里，睡得没心没肺。
一张小脸更是因为熟睡红扑扑的，唇红齿白，带着气色丰盈的满足感。
丝毫没有在意被她折磨得焦躁难安的周彦。
周彦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颗心跳动得越来越快。
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是大片大片的雪白，和女孩娇气的骂声。
睡不着，他干脆坐起来，给岁妤准备明天早上的饭。
他们这边习惯馒头窝窝头一类的主食，但岁妤不喜欢。
在第一天来这儿蔫蔫没吃下多少的时候，周彦就去镇上买了稻米，配上炒菜，也能让岁妤多吃点。
农村的晚上总是安静不了的。
厨房里忙着的周彦放轻手脚，揉面的小臂上青筋暴起，背心汗湿了一大片。
房间里似乎能听见的轻浅呼吸声让他心神格外安静，揉面的动作更起劲。
他耳朵灵，连院子外的风声和细微窸窣声都能偶尔察觉到。
嗯？
周彦猛地皱眉，放下面团往大门走，拉开却没看见人影，还以为是自己太焦躁了出现幻觉。
转身门关上的瞬间，他屋子的拐角处走出来一道身影。
陆琛独自往村长家里走去。
要不是因为霍涧华的拜托，他不会现在闲得发慌不睡觉，跑到这里来。
今天一整天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岁妤没什么不自在的，更没受苦。
只是看起来有些招人恨。
忆及霍涧华的嘱托，他沉凝半晌，想着趁现在这个时候去见她一面。
当然，是和村长打过招呼，抱着慰问知青的正经名头去的。
只是......他走到半道，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今天那个五大三粗维护岁妤的人，背着她往自己家里去？
他们......
此事涉及二人名声，陆琛不是随意乱下决断的性格，一路跟过来在门外守了许久。
现在来看，似乎还没到那一步。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简单一件事变得格外复杂起来。
这不仅是无法和霍涧华确认的一件私密事，更让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岁妤因某一段受不了苦的小心思犯了大错。
好歹她的父母也是为国牺牲的。
再起码要给次机会。
陆琛抻着脸走回房间，恰好在单人行军床上翻滚的王鹏起来起夜，“书记您去哪儿了这是？”
陆琛瞅他一眼，难免迁怒，“你还不困？闲事管这么宽，要不再起来写两份方案？”
王鹏自知不好，一翻身双手交叉捂着脸晕过去了。
一夜无眠。
次日天光破晓，干活的村民早早就起床趁着还不算很热多干些，白天中午也能缓口气。
给迷迷瞪瞪的岁妤再上了一回药、将她送回知青点的周彦一到猪场，就看见个不速之客。
“这是......”他看向周安邦。
周安邦乐呵呵的，“小彦啊，小陆说到处查看查看我们村的产业，搞那个什么......”他皱着眉头想。
“产业集中化。”王鹏提醒。
“诶对对对，产业集中化，到时候我们可以联合猪场做一整条猪肉的产业线，要我说啊，咱们红河村就是条件好，种什么养什么都好活。”
要是后面真成了个什么省重点示范村，哟，简直是不敢想哦。
周安邦乐得脸皮子褶都多了好几条，赶紧推一把周彦，“今天你跟着我们一起考察，顺便也讲讲我们红河村的好处。”
“我可不吹牛，小彦可是我们村成绩最好的高中生，脑子活泛得很嘞。”
周彦摇头，打断周安邦的话，“我今天还有麦子要割。”
“昨天知青们好多都被晒伤了，他们不行，还是我们多干点，别到时候一场雨全弄没了。”
周安邦顿时听懂他的意思——这是又要去“关照”小岁知青。
他恨铁不成钢。
周彦和他肯定更亲，他是想着周彦好的，这要是搭上领导这条线，哪怕后面去县城当个司机，那不也是有出息吗？
这可是吃公家饭、光宗耀祖的事情呐。
结果......结果这臭小子！
看他一脸油盐不进的死相，周安邦知道他性格，晓得劝不动了，也只好打圆场。
“哟，我这一高兴还确实是忘记了，我给您找个猪场干活的，咱这边规模不大，都熟。”
陆琛深不见底的目光幽幽落在周彦身上，含着审视和打量，挑眉点头。
周彦似有所感，抬起眼皮和她对视，没理解什么意思，直接转身朝这地里走。
地里正在捡麦子的陈沐葶和李红见状，也是知道为什么岁妤今天又“受伤”了。
不过，周彦做事很妥帖，他割麦子速度“欻欻”的，一会儿就能割完，顺手也帮陈沐葶和李红弄了最边角扎人的地方。
于是陈沐葶哪怕有再多话要说，也只好憋着。
人家喜欢个人，连她身边沾边儿的人都给帮得妥帖了，她们得了便宜要是还卖乖，那就真成连吃带拿的下一个高伟斌了。
岁妤一觉醒来手心不仅不疼，还一左一右围了两个人，正给她抹雪花膏呢。
她坐起身，“你们有病？”
陈沐葶不乐意了，“你才有病，我们给你抹雪花膏连饭都还没盛呢，怎么一起来就骂人。”
岁妤下意识想要揉眉心，这是她学霍涧华和霍叔叔的，好像这样更显得成熟稳重些。
只是手抬一半发现还有没化完的雪花膏子，无奈只好放弃。
“我没骂你，只是陈述件事实而已。你一觉睡醒两个人把你围着涂东西，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陈沐葶脱口而出：“嫉妒我漂亮的双手！”
家里她待遇再好也没这么好，下乡之后......算了不说了。
她这才惊觉有点不好意思，和李红对视一眼，想挠头才发现自己手上也糊了层膏体。
“哦，不好意思啊，这不是周彦说你手割麦子受伤了不喜欢闻药味，我们给你抹点雪花膏去去味儿嘛。”
“没下毒。”
岁妤伸着手任她们动作，闻言看了眼窗外的天，好嘛，又是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
“我们和周建国说你昨天应该是中暑了，他没给你算旷工。”
虽然她们不说也肯定有人提早找周建国打了招呼，但从她们嘴里过条明路，还是更让人相信些。
最起码没什么可诟病的。
周彦怕是也抱着这些心思，才和她们打好关系的。
不过她们实质得到了好处，又是一起下乡的知青，一起痛打过高伟斌那条落水狗，友谊来得猝不及防又短时间内坚不可摧。
帮个忙也算是帮她们自己，各取所需。
李红把周彦中午送过来的饭盒给岁妤打开，“这是周彦送来的饭，你趁热吃了吧，我们也要吃饭休息会儿。”
12点到2点多这段时间太阳太毒，一般会先停下所有事情避免中暑。
等到3点多左右太阳没那么难受，再继续赶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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