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和大人说就好，爸，小山就在这儿，何必单叫孩子出来。”
老人没有理睬儿媳，而是又重复了一遍。
“过来。”
季大强看了一眼云山，信步跟过去。
小小隔间里，只有她和老人在。
老人浑浊的眼睛在她脸上看了好一会儿，兀自笑起来。
说了两个字。
“真像。”
像谁呢？
“你和我大哥很像，尤其是眼睛。”
季大强默然，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这时，又听见老人说：“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对这里没有归属感，也不听我的话，这很好。”
真是奇怪的对话。
紧接着，一封信被塞到她手里。
信封里只有一张小小的储存卡。
季大强错愕地看着储存卡，心里顿时生出许多猜测。
老人似乎在观察她，这难道是一种考验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双手交叠搭在拐杖上，笑眯眯看向季大强。
“老四侵占公司财产，和下游供应商虚构合同，中饱私囊，这是所有的证据。”
季大强沉默半晌，抬起来头。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需要和云——和我的父亲商量。”
“小山这个人啊……”老人仰头看了眼头顶上的灯束。“小山会怎样选择，我当然知道。云棠，少东家不是随口一句话的事情，少东家要对整个家族负责，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和决心。”
见季大强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道：“是人就会有私心，云棠，你不在我跟前长大，论亲疏，我们当然要远一些。你擅自对外声称少东家这件事，让我很恼火，可我，又欣喜有你这样能为家族带来变化的后辈，所以，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即便，你是女娃娃。”
季大强捏紧手心里的信封，心中犹豫是否向老人阐明，少东家只是一场乌龙事件。
“云棠，我问你，你是选择大义灭亲，还是继续包庇你的亲人？”
“不管你如何选择，我都不会责怪你。小棠，我把这个权力交给你。”
季大强笑笑，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突然明白了，哪里是把权力交给她，而是，要她去做那把斩人剑。
无论如何，惹出来的恩怨情仇，都要她一人担着。
看着那双浊白的眼睛，她将手上的信封递还了回去。
回答，亦是打太极。
“无论我的家人做错了什么事，我都会维护到底，但前提是，那是我认可的家人。”
老人叹了一口气。
“您是想说，觉得看错我了吗？那么，我想说，我也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我原以为，您心如明镜，是个德高望重的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一番话，然而，老人并没生气，反倒呵呵笑起来。
信封又被放在她手上。
“我答应了小山，自然没有言而无信的道理，过完年就到你大伯伯的公司去吧，有什么不清楚的，炳烨都会告诉你。考察期一年，到时，我会从你们之中，选择最合适接班的人。”
见季大强面无表情，老人脸上显出疑惑：“你怎么一点都不期待？”
季大强干笑两声：“期待期待，非常期待。”
真的期待吗？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的幸运从遇到林妙菡开始，她的星星，她命中的贵人，她为自己选择的家人。
让她的人生之势，改变如此迅猛。
走出门的时候，季大强低头看了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扳指箍着她的指节，也仿佛箍着她的心。
她承认，当她拥有越多的时候，就越想把一切牢牢攥在手上。
如果说，杨田均唤醒了她的将死不死的野心。
那么现在呢？她心中跳动的火焰，比从前更膨大。
欲火灼灼，势如燎原。
一众人在门外等着，神态各异。
搀扶老者走出门的时候，季大强清晰地捕捉到了每个人的表情。
“小棠会和炳烨一起负责我交代的事情。”
当云家的独裁者宣布对她的安排时，一干人的恨意几乎不加掩饰。
她在高处，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极为奇妙的体验，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快乐，是她从前没有体会到的。
云炳烨走来跟她握手，一时间，云家的青年一代都簇拥过来。
而云山，则站在人潮外，举着酒杯，对她敬了一杯酒。
就这样，季大强度过了一个还算有意思的除夕夜。
对于季大强的变化，贺长青深有体会。
他已经无法将面前这个，眯着眼睛，慵懒裹在毛茸茸的毯子，却犹如豹子一般，时刻准备撕咬猎物的女人，和那个央求他带着打比赛的小拳手相提并论。
更成熟，更自在，更——让他深感压力。
他几乎没有办法直视她的双眼。
长夜磨人，日复一日，等他缓过神，爱欲的种子已然疯长。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偷偷做着从未做过的事——非君子所为——他将自己的脸，贴在了她的脚掌下。
感觉到脚底的异样，季大强从一沓信件中抬起来脸，弯腰朝桌底看去。
她刚读完一首《致云棠》，对方将她比作云家唯一的艳而不妖的海棠花。
这样的告白信数不胜数，尽管那些男人从没见过她，但他们在信中大赞她的容貌，几乎将她夸成了世上绝无仅有的美人。
“贺长青？你在做什么？”
对于贺长青的怪异举动，季大强并没多想。
她的忙碌显而易见，尽管是新年，依然有一大堆文件等着她去看，当然都是云炳烨塞给她的。
云炳烨带来文件，也带来这些奇奇怪怪的求爱信。
很有意思，除夕夜过后，云家人里，好几位开始热衷当红娘，每天她的手机都响个不停，以为有什么要紧事，结果，是来介绍男人的。
听见询问，贺长青两颊热腾腾地烧，猛地从桌底钻了出来。
“我的笔掉了，所以来捡。”说着，他煞有其事地将一枚钢笔插进衣袋。
季大强挑眉，总觉得贺长青跟来跟去有点碍眼，但她不好驱逐他，有贺长青在酒店挡着红娘们，她多了不少清闲。
反观贺长青，则有点生气，特别是看见对方摆出无所谓的表情，更是火大。
“哟，致云棠，献给云家唯一的海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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