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蔷的双锤落在一旁，身体却仍站的直直的，不愿意倒下。
她望向王宫的方向，眼睛瞪得大大的……
赵蒙正身形一晃，奔过去的双腿似被灌了铅，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被密密麻麻的箭支所覆盖的她，会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骆蔷。
就在这时，声声悲嚎从江国大军传出。
“骆将军！骆将军……”
赵蒙正紧咬下唇，额头青筋暴起。
“幽州，幽州！”
滚烫的泪水砸在他脸上，混着血水滑落。
“骆蔷啊！我定为你报仇！”
……
婴儿的啼哭恰在此时划破夜空。
江陵虚脱地仰倒在锦褥间，看着嬷嬷捧起染血的襁褓。
“嬷嬷，外面怎么样了？”
嬷嬷快速的出去又回来道：“回王姬，外面没有动静，”
“没动静？”江陵皱眉。
她凝神细听，忽然一脚步声快速至宫殿外。
江陵全身肌肉紧绷，就在起身之时，斥候隔着宫殿的门道：“王姬，项将军回来了！幽州大军已降！”
“好！”
江陵撑起身子坐起，这才抽空看向她的孩儿。
嬷嬷眼角含泪的把孩子交到江陵怀里：“是个小王子。”
江陵顿时大喜。
“甚好！”
不是她不看重女儿，而是在这个吃人的古代，男子才能活的更自在。
“王姬，小心身子。”
江陵感受着怀里的小东西，心软成了一片。她轻声道：“嬷嬷，无碍。”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由着嬷嬷把小王子抱走。
嬷嬷是长啸的亲娘，跟着她多年，早已超脱了普通的主仆情份。
想到这里，她忽然道：“长啸！”
可平时一喊即到的人，此时却迟迟不见人影。
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她猛地起身，加快脚步，推开了宫殿大门。
“王姬，您刚生产完，莫要招了风……”
嬷嬷把小王子包好，赶紧提步去追。
可她跟着到了垂花门一看，整个人差点瘫软在地。
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的尸体，满地血红。
文黛、召云、画楼……
甚至还有她的长子，长啸。
儿……儿子啊！
“呜啊——呜啊——”
小王子的哭声，让江陵回了神。
她望着至死都保持着战斗姿势的他们，心痛到极点。
“江陵以性命起誓，今日之辱，必以血偿之！”
“轰隆隆——”
闪电划过半空，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嬷嬷护着小王子勉强起身，道:“王姬，您的身子，不可淋雨。”
江陵反手扶着嬷嬷，对着斥候道：“叫人把长啸他们，好好收殓。至于王子他们。”
她语气顿了顿，脸庞冷峻如霜的继续道：“拖入乱葬岗，挫骨扬灰！”
斥侯心头一颤，随即低头道：“是，王姬！”
等到赵蒙正他们一至，江陵再也支撑不住的眼前一昏。
“快叫医工！”
赵蒙正脸色发白，几欲上前。
嬷嬷慌得推开他，把小王子放下，赶忙过来照看江陵。
赵蒙正也不计较，随着众将士，一齐退到大殿中央。
若不是郑云随项将军护送王姬所需的东西在后，王姬也不至于落得个没有一个女官陪在身边。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躺在地上的骆蔷。
他们都是从王姬微末之时，就跟在王姬身边。
吵闹也好，打架也罢。
可他们之间的袍泽之情，却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如今倒好，她就这么一走了之，留下他一人，该如何面对王姬……
就在这时，昏迷了一瞬的江陵幽幽转醒。
“骆蔷？骆蔷！”
她腾的一下从王座上坐起，急奔下去。
“王姬，节哀！”
赵蒙正率先跪下，其余众人，紧随其后。
“王姬，节哀！”
江陵见仿若未闻、未见。
她只是望着地上的人，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她的骆蔷，依旧这么“望”着她，只是身体却如筛子一样，不断从甲缝里渗出血珠。
血珠顺着鳞甲纹路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开出细小的红梅。
江陵伸出颤抖的手，触到那些被折断的羽箭。
森森的寒意，顺着她的指尖窜上脊骨。
霎那间，让她想起了她们的初次相遇。
她高大的身躯，被那个男人打的奄奄一息。
可即使这样，她还是能徒手接住射偏的羽箭。
江陵赶跑了男人，把她扶了起来。
从此以后，她跟着她，成为她最锋利的刀。
可这把刀，如今却狠狠的扎在了她的心里。
“你说要替本宫守好大江基业。”
“你说要护着本宫一辈子。”
“你说……”
江陵望着忽然流出血泪的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呜咽卡在喉头化作腥甜，江陵咬破舌尖，混着血沫吐出毒誓：“你说三十万条命够不够？”
她伸出手，轻轻阖上她的眼睑。
那久久闭不上的双眼，此时才终于阖上。
她抽出侍卫佩刀割开掌心，血珠坠在骆蔷的眼下，倒更像那冷硬的尸身在泣血。
“王姬！”赵蒙正大惊。
江陵抬手，一字一顿道：“今番此遭，家国蒙羞。本宫在此对天盟誓：定踏平幽州，祭我万千子民在天之灵！”
赵蒙正亦道：“不诛幽州，绝不归朝！”
……
皇家陵园再次开启，江陵一身玄黑凤袍，站在最前列。
这一次，全幽篁岭的人都至。
等所有的仪式结束，江陵摸着冰冷的丰碑，轻声道：“成仁取义，殒身家乡。生为人杰，死化国殇。骆蔷啊……”
滚烫的泪，滴落在丰碑之上。
一只蝴蝶，飘飘然落在她的手上，久久不愿意离去。
江陵凝视着它，似有所感的道：“去吧，莫要担心！”
说来也怪，江陵说完这句话，那蝴蝶便扇动翅膀，盘旋在他们顶上。
赵蒙正等人惊叹的抬头看去，就见它飞了三圈之后，便一去不复返。
还真是，神奇……
另一边的王承瑞，已经收到了江陵产子以及幽篁岭被围的消息。
火光映照下，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明暗交错间，五官愈发显得立体而冷峻。
“竟然是她？”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下一刻，王后宫中忽然大乱。
王后武璃连同她所有的亲信，全部被绑了起来。
王承瑞目光扫过他们，薄唇微动：“拖出去，杀！”
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雷。
武璃瘫软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只见他以往的温和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厌恶与冷酷。
还不待她再说什么，她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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