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云栖古籍阁,循着渐强的风铃声向西北行进,十日之后,一座青砖灰瓦的古城楼出现在地平线上。
楼身三层,飞檐下悬着巨钟与皮鼓,墙体斑驳,砖缝里钻出丛丛瓦松,却仍透着一股沉雄的气势——正是传闻中的“望川钟鼓楼”。
守楼的是位年过七旬的老鼓手,姓秦,大家都叫他秦伯。
他正坐在楼前的石凳上,用布擦拭着一对鼓槌,槌头缠着的红绸已经褪色发白。见众人到来,他放下鼓槌,指了指楼门旁的石碑:
“这楼立了三百年,晨钟暮鼓,报时、预警、祭神,样样离不得。可如今……”他叹了口气,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三年敲不响一次钟了。”
艾琳娜抬头望向楼顶,巨钟被铁链悬在梁上,钟体布满铜绿,边缘有处明显的凹陷;
鼓面则蒙着厚厚的灰尘,中央裂开一道尺长的口子。“是钟鼓坏了吗?”她问。
秦伯摇头,领着众人登楼。木质楼梯吱呀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时光的琴键上。
二楼是鼓室,那面直径丈余的牛皮鼓就立在中央,鼓皮上的裂痕从边缘蔓延到中心,像道干涸的河床。“去年暴雨,雷击坏了鼓架,鼓面被砸裂时,整座城都听见了响声,像野兽在哭。”
秦伯抚摸着鼓皮,指腹划过裂痕,“更怪的是,打那以后,钟也敲不响了,明明没坏,就是发不出声。”
登上三楼钟楼,巨钟的凹陷看得更清,像被钝器砸过。
秦伯敲响旁边一口小钟,“当”的一声脆响传遍街巷,可当他拿起沉重的钟槌,奋力撞向巨钟时,只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像拳头砸在棉花上。
“邪门得很,”他放下钟槌,“城里的老人们说,是钟鼓有灵,嫌我们忘了它们的用处,自己闭了声。”
“忘了用处?”小托姆好奇地摸了摸钟体的铜绿,“它们以前有什么用?”
秦伯指着楼外的平原:“看见那道土坡了吗?以前是护城河的堤岸,倭寇来犯时,鼓声报警;洪水要来了,钟声示警;
就算是寻常日子,晨钟唤醒耕读,暮鼓提醒归巢,比官府的告示还管用。”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泛黄的纸卷,上面画着钟鼓楼的剖面图,标注着“晨钟七响,暮鼓三通,预警则钟鼓齐鸣”。
“那现在为什么不敲了?”艾琳娜看着纸卷上的标注,“城里不需要报时了吗?”
“有手机、有广播,谁还听钟鼓啊。”秦伯苦笑,“年轻人嫌敲钟累,守楼又没工钱,没人愿意来。我这把老骨头,也抡不动钟槌了。”
他指着楼下的广场,“以前这里是集市,钟一响,商贩摆摊,说书人开嗓;
鼓一敲,大家就知道要关城门了。现在集市挪到了新城区,这楼……就成了个摆设。”
正说着,天空突然暗了下来,西北方卷起黑压压的乌云,风里带着潮湿的土腥味。秦伯脸色一变:
“坏了,怕是要下冰雹!往年这时候,早该敲钟预警了,让田里的人赶紧收庄稼……”
他急得直跺脚,抓起钟槌就往巨钟上撞,“当当——”两声闷响,声音还没传到街尾就散了。
“没用的。”秦伯瘫坐在地上,望着远处的农田,眼里满是无奈,“去年冰雹砸坏了半城的麦子,今年……”
艾琳娜突然想起云栖古籍阁的启明炉,那些被唤醒的文字,不也是在快要消失时重获生机吗?
她走到巨钟前,指尖触摸着铜绿下的凹陷,那里的铜质比别处更温润,像是被无数次撞击磨出来的。
“秦伯,这钟以前是怎么敲出巨响的?”
“得用巧劲,”秦伯比划着,“不是硬撞,是顺着钟的纹路抡槌,让钟身共振。老祖宗说,钟有钟魂,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鼓也一样吗?”艾琳娜看向二楼的破鼓,“鼓有鼓魄?”
秦伯愣了愣,点了点头:“老辈人是这么说的,钟魂主‘警’,鼓魄主‘聚’,合在一起,就是守望。”
“那我们就把它们的魂魄请回来。”艾琳娜拿起鼓槌,“小托姆,帮我把鼓面的灰尘擦掉;秦伯,您教我怎么让钟共振。”
小托姆掏出从回春谷带来的回魂草汁液,混着清水擦拭鼓面的裂痕,艾琳娜则跟着秦伯学抡钟槌,感受钟体的震颤。
起初巨钟还是闷响,可当艾琳娜顺着秦伯说的“纹路”下槌时,突然“嗡”的一声,钟体发出低沉的共鸣,震得楼窗都在响。
“对!就是这个感觉!”秦伯激动地喊,“顺着钟身上的云纹敲,让力气跟着纹路走!”
艾琳娜深吸一口气,抡起钟槌,对准云纹的节点撞下去——
“当——”一声洪亮的钟响冲破云层,像道金色的闪电划破乌云,声音传遍了整个老城,甚至传到了远处的田野。
正在田里干活的人纷纷直起腰,朝着钟鼓楼的方向望来。
与此同时,小托姆发现,回魂草汁液擦过的鼓面裂痕处,竟渗出淡淡的绿光,原本僵硬的牛皮变得柔软,裂痕像被针线缝合般慢慢收拢。
他拿起鼓槌,学着秦伯以前的样子,“咚——咚——咚——”敲了三通,鼓声厚重,带着股团聚的力量,广场上突然跑来了几个老人,他们说听着鼓声就想过来看看,像年轻时赶集市一样。
乌云越来越近,艾琳娜敲响了预警的钟声,七响连鸣,穿透雨幕;
小托姆则敲响了鼓,三通鼓点与钟声交织,形成奇特的韵律。
城里的人听到声音,有的往楼顶跑,有的去田里帮着收庄稼,连新城区的年轻人也好奇地赶来看热闹。
“快看!”小托姆指着鼓面,那道尺长的裂痕已经完全愈合,鼓皮泛着温润的光泽,像块新鞣的牛皮;
巨钟的铜绿褪去不少,露出底下金黄的铜色,每一次撞击,都有一圈声波的光晕扩散开来。
冰雹终究还是下了,但因为预警及时,田里的人早就把庄稼收进了仓库。
雨点夹杂着冰雹砸在钟鼓楼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却盖不住持续的钟鼓声。
雨停后,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给钟鼓楼镀上一层金边。
广场上挤满了人,有老人给孩子们讲钟鼓楼的故事,有年轻人帮秦伯修补楼体,甚至有商贩扛着担子来摆摊,说“闻着钟鼓声,就觉得踏实”。
秦伯站在钟楼上,看着楼下热闹的景象,突然老泪纵横:
“回来了,都回来了……”他把钟槌和鼓槌递给艾琳娜和小托姆,“这楼,该交给愿意守着它的人了。”
艾琳娜接过钟槌,指尖传来熟悉的震颤,她知道,这不是钟体的共振,而是守望的力量——
就像老祖宗造钟鼓楼时,想的从来不是报时本身,而是提醒每个生活在这里的人:
我们共享一片天,共守一方土,要彼此提醒,彼此牵挂。
离开钟鼓楼时,暮色四合,秦伯敲响了暮鼓,三通鼓响沉稳厚重,传遍老城的每个角落。
有妇人在门口喊:“当家的,鼓响了,回家吃饭喽!”有孩子追着卖糖画的跑,笑声混着鼓声,像首温暖的歌谣。
小托姆回头望,只见钟鼓楼上,秦伯正和几个年轻人比划着敲钟的姿势,夕阳的余晖里,巨钟与皮鼓仿佛在微微发光。“下一站去哪?”他问。
艾琳娜望着更远处的群山,那里隐约有座寺庙的轮廓。
“听说那边有座‘听涛寺’,寺里的古佛前,常年有人许愿,只是近来,佛前的香火越来越淡了……”
钟鼓声还在身后回荡,像在说:所谓传承,从不是守着旧物不变,而是让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守望与牵挂,找到新的方式延续下去。
沿着钟鼓楼传来的余韵向西南而行,越靠近群山,空气越显清冽,隐约能听见松涛与溪流交织的声响。
行至第七日,一道飞瀑从崖壁间倾泻而下,水雾中露出青灰色的庙檐,檐角的风铃在水汽里摇晃,发出湿润的叮咚声——正是听涛寺。
寺庙不大,只有三进院落,山门的红漆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的木色。门前的香炉里插着寥寥几炷香,香灰积得很厚,像是许久无人打理。
一位穿着洗得发白僧袍的老僧正在扫地,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音,竟比钟声还寂寥。
“师父,打扰了。”艾琳娜合十行礼,“我们路过此地,想借宿一晚。”
老僧抬起头,露出布满皱纹的脸,眼神却很清亮:“施主请进。
只是寺里清贫,怕是招待不周。”他指了指院内的香炉,“以前可不是这样,香客从山门排到崖边,求姻缘的、求平安的,佛前的长明灯从没灭过。”
走进大殿,只见正中的观音像蒙着层薄灰,供桌上的烛台歪倒着,只有一盏油灯还亮着,火苗微弱得像随时会被风吹灭。老僧叹了口气,拿起抹布擦拭佛像:
“三年前,山下开了家‘灵验阁’,卖各种开光饰品,说比来寺庙许愿管用。年轻人图方便,都去了那里,香客就越来越少了。”
小托姆看着那盏孤灯,突然问:“师父,长明灯为什么不灭?”
“这是‘心灯’,”老僧抚摸着灯盏,“老祖宗说,灯芯是用历代香客的愿力凝成的,只要还有人真心许愿,灯就不会灭。可现在……”
他看向窗外,“连山下的孩子都不知道听涛寺了。”
艾琳娜注意到,佛像底座有块松动的石板,石板边缘刻着细小的莲花纹。
她蹲下身,轻轻一撬,石板应声而起,露出底下的暗格,里面整齐地码着几十卷泛黄的纸卷。“这是?”
“是许愿簿。”老僧眼里闪过一丝怀念,“以前香客许了愿,会把心愿写在纸上,埋在这里。说这样佛祖听得更清。”
小托姆拿起一卷翻开,纸页上是不同的字迹,有的娟秀,有的粗犷:
“愿夫君平安归来”“求今年丰收”“望女儿早日康复”……字里行间满是恳切。可最后几卷却是空白的,连纸页都泛着生涩的白。
“没人写了。”老僧的声音有些发颤,“大家觉得写了也没用,不如买个饰品实在。”
傍晚时分,山雨骤至,雨点打在殿顶的瓦片上,噼啪作响。老僧在佛前诵经,声音被雨声盖过,显得格外单薄。
突然,油灯的火苗猛地晃了晃,险些熄灭。艾琳娜心头一动,想起云栖阁里被唤醒的文字——那些心愿,不也和古籍上的文字一样,藏着人的念想吗?
“师父,我们能不能试试?”她指着许愿簿,“让大家重新来这里许愿。”
老僧苦笑:“谁会来呢?”
“会有人来的。”艾琳娜肯定地说,“只要他们知道,这里的心愿不是买卖,是藏在心里的念想。”
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瀑布边出现了一道彩虹。
艾琳娜和小托姆帮老僧打扫寺庙,把许愿簿摊开在殿前的石桌上,又在山门挂了块木牌,上面写着:“此处许愿,不收香火,只留真心。”
起初,只有几个上山砍柴的樵夫好奇地探头,看到石桌上的许愿簿,犹豫着拿起笔。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写下:
“愿娘的咳嗽能好。”写完,他对着佛像拜了拜,脸上竟露出许久未见的轻松。
没过多久,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跑了进来,她是山下村里的孩子,听说寺庙重新开了,特意来求“学业进步”。
她一笔一划地写字,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奇怪的是,随着许愿的人渐渐增多,佛前的油灯越来越亮,火苗从微弱的一点,变成了跳动的一团,连灯芯都仿佛长了些。
老僧看着这一幕,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心灯……真的亮了。”
三日之后,听涛寺竟热闹了起来。有来还愿的——去年许愿“妻子平安生产”的男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给佛像磕了三个响头;
有来续愿的——卖杂货的大婶写下“愿生意安稳”,说比买的“开光手链”踏实。
许愿簿渐渐写满,有人带来了笔墨,有人带来了干净的纸,还有人自发地帮着打扫寺庙,像照顾自己家一样。
艾琳娜站在殿外,看着香客们虔诚的模样,突然明白老僧说的“心灯”是什么——那不是普通的火苗,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对生活的期盼。
当人们觉得心愿可以被买卖时,心灯自然会暗;可当他们重新相信,真心的念想比任何饰品都珍贵时,灯火自会明亮。
离开听涛寺的那天,老僧送给他们两盏小小的油灯,灯芯是用佛前的灯芯分出来的。
“带着吧,”他合十道,“无论走到哪里,只要心里有念想,有牵挂,这灯就不会灭。”
下山的路上,小托姆提着油灯,火苗在风里稳稳地跳动。“下一站去哪?”他问。
艾琳娜望着远处的平原,那里有座模糊的城郭轮廓。
“听说那边有座‘手艺巷’,以前住着许多手艺人,只是现在……巷子里的锤子声越来越少了。”
山风吹过,带来听涛寺的钟声——那是老僧在敲钟,声音清越,像在为每一个真心许愿的人祝福。
艾琳娜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或许也藏着许多被遗忘的念想,等着被重新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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