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离眼中倏地掠过一丝刀锋般的冷意，徐喻之果真最擅揣度人心。
他说得对，他的确能感觉到许诗婉心里还有他。
否则她不会不想同他去雨墨村，不会不想为他绣荷包，不会看到戴了面具的徐喻之失神。
可她也说了，她心悦他。
曾经他费尽心思，死缠烂打，想要得到她的心。
如今既然已经得到，又何必去过分在意这颗心是否完整。
或许就像徐喻之说的，这是夺人所爱的代价和惩罚。
他的确有很多缺点，曾经做了很多错事，让许诗婉讨厌他，喜欢上了徐喻之。
这些他知道，也愿意改。
只是，夺她为妻这事，他不后悔。
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做。
只要婉儿欢喜，她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除了……将她拱手相让。
秦离没再说什么，转身欲走。
“我母亲的事，多谢你。”夜风将徐喻之的话送至耳畔，语气是与方才不同的温和。
秦离身形一顿，默然片刻方道：“我并非为了你。”
为了谁，两人心照不宣。
徐喻之眼中浮现一丝浅淡的笑意。
秦离翻身上马，零星雪花落在墨发之间，将他面容衬得愈发冷峻。
徐喻之立在原地，寒风猎猎，扬起他衣角，让他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瑟。
月华之下，两道玄色身影交错而过。
一人清绝如雪中孤竹，一人温润似涧底玉璧。
俱是风华绝代，谪仙临世。
而他们的心，都被同一个女子所占据。
*************
秦离将李明轩的尸身暂时安放在军营中，回丞相府。
他去书房，找来书砚，让他明日前往姜洲为他寻一味药来。
“我知道这很难，你尽力即可，找不到也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
书砚点头，“是。”
从书房出来，秦离进了他和许诗婉院里，窗扉中透出温暖的黄色光亮，让原本烦乱的心安宁不少。
许诗婉自秦离走后便从床榻上起身。
她忧心秦离安危和宫中局势，根本无法安睡。
一开始她不安地在房中来回踱步，后来便坐在罗汉床上看书。
但都静不下心。
忽而看到书案上的纸笔，眸色一亮。
她将文房四宝置于罗汉床的紫檀小案几上，素手研墨、展纸、执笔。
狼毫轻点宣纸，顷刻间落下两个不大不小的楷字：平安。
目光落在那二字上，似有清泉漫过心间，方才翻涌的焦躁与不安竟渐渐沉静下来。
许诗婉松了口气，继续落笔，依旧是“平安”二字。
就这样，她和衣坐于罗汉床上，就着烛火，一次次地写下那两个字。
一张宣纸写满了便换另一张，不知疲倦般。
从子时一直写到寅时。
秦离轻轻推门进来，走入里间。
看到罗汉床上的景象，不由怔住。
许诗婉伏在紫檀案几上，狼毫笔仍松松拢在指尖，侧脸枕着铺开的宣纸。
烛影摇红，柔光漫过她睫羽，在鼻梁旁投下细碎的阴影，竟似工笔描摹的睡美人图。
她手边宣纸堆积如山，雪浪般漫过罗汉床沿，有几页飘落至青石砖上，宛如零落的鹤羽。
秦离俯身欲拾最近的那张，却在指尖触及纸页的刹那骤然僵住。
但见满纸密密麻麻，皆是一笔一划刻着的“平安”。
秦离鼻尖蓦地一酸，俯身将散落在地的宣纸一一拾起，又将案几上那些写满“平安”的纸页细细理齐，妥帖叠放在罗汉床一角。
随后，他轻轻抽出许诗婉手中的狼毫笔，小心翼翼将人抱起，朝床榻走去。
脑袋贴上枕头，许诗婉嘤咛一声。
秦离眼神温柔似水，俯身轻吻她光洁的额头。
忽觉下巴一痒，抬头之际，正对上许诗婉迷蒙的眸子。
“秦离……”许诗婉喃喃唤道，像是还在梦中。
倏然，她睁大双目，抚上他的脸。
温热的触感令她眼眶发热，哽咽道:“你回来了。”
秦离一颗心似被揪紧，泛着疼。
他伸手紧紧搂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安抚道:“我回来了，婉儿。”
许诗婉回抱他，飘摇的心神总算能安定下来。
良久，她将人松开，关切问道:“宫里如何了？大家……都无事吧。”
“褚玄璋谋反不成，如今已被押入刑部大牢，太子殿下无恙，太子妃受了些伤，但并无大碍。”
许诗婉闻言，松了一口气，都平安就好。
可是秦离面上却并没有喜色，反而透着股颓丧。
许诗婉心里不由咯噔一声，小心问道:“怎么了？是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秦离抿唇，眸中闪过一丝痛色，“明轩……死了……”
许诗婉脑中轰然，她张了张口，“死……”
她倏然想到许诗妍，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心里蓦地一痛。
“他怎会……”
“一名士兵立功心切，趁他不备偷袭，那剑正中心口，无力回天。”
许诗婉眼前模糊，面露悲悯之色。
她坐直身子就要下床。
“去哪？”秦离问道。
“我得去看看许诗妍。”许诗婉闷声回答。
秦离握了她的胳膊，劝道:“如今天还黑着，你贸然前去，恐会惊动她，不若等天亮了再去。”
许诗婉想了想，觉得秦离说得有道理，遂息了出门的心思。
“李明轩的尸身呢？”她问。
“如今放置在军营，待明日我去买个棺材，挑个合适的日子将他下葬。”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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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玄林安排秦离将众士兵带回军营，又让卫衡指挥禁军清理皇宫内的尸体。
而后，他遣散守在皇帝寝殿外的禁军和内侍，手中提着一黑漆食盒，推开了殿门。
他的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食盒搁在龙床旁的小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皇帝眉心轻蹙，缓缓睁开双目。
看到褚玄林那刻，他眸光骤亮，嘶哑着嗓子问:“林儿，你怎么样？没伤着吧？”
褚玄林不错眼地看他，觉得他的父皇真是会演，他差点又被他这副慈爱的模样骗了过去。
“儿臣没事，只是雪儿为保护儿臣，受了重伤。”
褚玄林冷冷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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