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就是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你才这么心安理得抛下爸，一个人去国外过你的潇洒日子？”
面对三妹向金薇的控诉，向金霞一言不发，坐在一旁不吭声。
向父也没说话，两个孩子吵架，帮哪边都不好，更何况他也私心不想让金霞去国外读书，别的不说，国外一点都不安全，出了事家里都不知道。
桌上观音像的旁边，多出来了一张向母的遗像，下方的香炉插着三根早已灭了的香烟。
金薇无意瞥了一眼，眼眶立马就红了。她不想在母亲遗像前和大姐吵架。
可是心中的悲伤和愤怒交杂在一起，就算刚刚宣泄过，心中也还是堵的。
向恒山对大姐没有什么太多记忆，但是听到三姐的话，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记忆中，一直都是二姐带着他长大，在家中忙里忙外。
金葵没说话，但是看向大姐的眼神没什么好感。
全家都看得出，父母对大姐最好最宽容，几乎是有求必应。
金穗送完舅舅刘向东回来时，就发现家中的气氛十分冷凝，所有人都不说话，金薇一个人怒气冲冲站着，瞧着像是和谁大吵了一架。
“怎么了这是？”金穗的到来打破了寂静的空间。
“都这么晚了，忙了一天，大家都洗洗睡吧。”
太晚了，金穗也没打算带向恒山回镇上睡觉，于是安排向恒山和向父睡，她和金霞睡一屋。
金穗去洗漱的时候，向恒山走过来，支支吾吾说想回镇上。
“怎么了？太晚了现在，路上又没有路灯。”
向恒山踌躇了片刻，才说他有点害怕。
向母就是在那间房间去世的，他害怕。
金穗说：“害怕什么？姆妈就算不在了，她也是姆妈，她会保佑你这辈子平平安安的。”
金穗蹲下身，对向恒山说：“你知道吗？姆妈那天没和你说话，就是怕你会害怕，可是她是你姆妈，为什么会让你感到害怕呢？”
向恒山低下头，又想哭了。
金穗没说什么了，替他擦了擦眼泪，又拿毛巾给他擦干净脸。
...
晚上，金穗和金霞躺在一张床上。
于金穗来说，金霞就是一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陌生人。
但对金霞来说，金穗是一起长大的妹妹。她们在这张床上一起睡了十几年，一起走路去镇上上学，比起金薇和金葵，金穗是她熟悉的妹妹。
黑暗中，金霞知道金穗没睡，于是开口道：“之前金薇说你带她去了北京，怎么没去学校找我？”
身旁的金穗说：“只是带她去考试的，知道你学业应该挺忙就没打扰你。”
“......最近工作怎么样？很辛苦么？”之前父母给金霞写过信，说了家中的近况，金霞知道金穗现在在服装厂工作，而且会赚钱了。
这次回来，金霞也发现家中变化很大，买了自行车、电视机，顿顿有肉菜，弟弟妹妹穿的也很体面整洁，金薇打扮得更像是一个画报明星。
金霞很替金穗感到高兴，这也说明金穗也在努力上进。
“还好，不算很辛苦。”
金霞没说话了。
她发现金穗的变化最大，整个人透出的感觉像是大学里的老师那样自信从容。
家中这一切都是靠着金穗改变的。
金霞忽然觉得这个妹妹很是陌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她才开口道：“我准备出国读书了。”
黑暗中，金穗“嗯”了一声。
金穗的态度令金霞变得有些沉默，她还以为金穗也会出言反对，或是指责或是埋怨，她都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金穗的态度十分平淡，平淡得让金霞一时间摸不清她的态度。
过了许久，金霞才问她：“二妹，你怨我吗？”
“不怨。”
原主从来没有怨过父母或是金霞任何一个人，相反，她把大姐金霞当成她的榜样。她羡慕大姐的聪明，更羡慕大姐的魄力。
换做是她，十七八岁的年纪，她不敢一个人去省城，不敢一个人去北京，更不敢一个人出国。
她一面羡慕着，一面向往着，别人提起金霞时，她总是带着与有荣焉的口吻，说大姐出国读书了。
金霞没想到这个回答，她安静了一会，随后自嘲道：“我还以为你会埋怨我，是我把你想岔了。”
其实金薇说的没错，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她不愿和其他人一样，读完初中后就早早出去打工，然后听从家中安排，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然后生三四个孩子，成为下一个向母，过着碌碌无为清贫的日子。
她想读书，想走出农村。
于是她拼了命地读书，高中、大学、研究生。
她想摆脱属于农村女孩的命运，想靠着自己的脑子，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原本她只是想着读完大学就可以留在省城，找一份高薪的工作，但是命运将她推向了北京。
也是来了北京后，向金霞才发现，世界远比想象中大许多，过去的想法都是因为眼界太小。
因此当导师告诉她有交换生名额并且想推荐给她时，她想都没有想，第一时间就接受了。
她完全没有考虑家中的父母，金薇说的是对的，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
金穗理解金霞。
向金霞的攀爬之路，是比其他人都要艰难百倍的。
从农村女孩一路走到现在并不容易，这条路是向金霞自己选择的，这其中的艰辛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只是她的选择注定会伤害家里的人。有些事总要有人来做，有些责任总要有人来承担。
金穗说：“如果你坚持自己的选择，就不要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金霞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金穗快要睡着了，才听见金霞的声音。
“除了爸妈，我对不起的就是你。”
是金穗，替她承担了“长姐”这个角色的责任和重担。
“但是......我必须要这么做。”
“因为人只有自私，才能过得更好。”
“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可能这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个小乡村里，成为这片土地的养料。”
“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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