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们兄妹二人相认时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谢霁在女婢的引路下进去后只看见：霍清封正虚虚拥着终于相认的妹妹，边温声抚慰着边抬手揩去妹妹眼角滚落的湿泪。谢晏则满目湿润、情难自抑低低啜泣着。
乍然多出来的血脉相连的兄长、乍然得知的身世真相。强烈的情感冲击着谢晏的大脑，让她一时凌乱混沌，复杂情绪久久难以平息。
直到谢霁的一声温声询问：“皇姐，你还好吗？”
才终于唤回了谢晏的神思：“三弟，你怎么来了？”
她下意识应着少年的话，又忙揩去颊边的湿意从霍清封虚拥着的怀中退了出来。
谢霁犀利的目光若有似无从霍清封身上扫过，特别是那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臂。
虽然早就知晓了霍清封和自己皇姐之间的关系，可乍然看见皇姐被霍清封揽在怀中安慰，少年心中还是不太乐意。
原本只需忍受一个裴云归与自己皇姐亲近的，这下好了，又多出来了一个霍清封。
少年的心情有些滞闷，连带着看向霍清封的目光都不太友好了。
语气也闷闷的：“臣弟来公主府 ，皇姐好像很意外？”
“怎么？多出来了一个兄长，皇姐就忘了臣弟这个弟弟了？”说话间少年已负手缓步踱步至俩人跟前。
“哪有？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谢晏吸了吸鼻子，心绪平静下来后才嗔怪开口。
“微臣见过三殿下。”霍清封亦处于相认妹妹的欣喜中，一时未察觉少年一闪而逝的犀利打量目光。
“没有就好。”谢霁道了声不必多礼，目光则被一旁的雪白马儿吸引了过去。
“这是？”
“这是青霜？还记得吗？是那日救了你我的马儿。”谢晏答道。
少年点头：“自然记得，不过它又为何会在公主府中呢？”
谢晏摸了摸马儿的脑袋，应着话：“她的‘母亲’青莺，曾是我母亲的坐骑。
而它，是母亲留给我的。”
谢霁：“将军夫人曾经的坐骑？”
谢晏：“嗯嗯。”
少年惋叹了句：“骠骑大将军，前南丹皇太女，真是可惜了。”
他跟俩人说自己也从母妃处知晓了霍元湛和玉凌璋之间的故事。
才相认的兄妹二人紧抿着唇，一时沉默。
良久，谢霁的视线从雪白马儿身上收回，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既然已经相认，不知忠国公可有将自己的决定告知皇姐了？”
谢晏疑惑开口：“什么决定？”
少年示意她过问霍清封。
谢晏转而看向霍清封：“什么决定？你我兄妹二人既已相认，哥哥就不应当再有事瞒着妹妹了。”
如今他们兄妹皆是对方在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家人了，有何事？理应同进退，不该再有所隐瞒。
“哥哥没有要瞒着妹妹的，只是……”想到罗竹汐此前对妹妹做出的一些过激的行为，霍清封还是有口难言起来。
毕竟他是为罗竹汐、替罗氏求情的。可罗竹汐和罗氏却曾对自己妹妹发难过……
看出他的有口难言，谢霁索性替他开口了：“皇姐，其实忠国公昨日进宫寻过我……”
他将霍清封替罗竹汐、替罗氏求情一事说了出来。
“登基大典定于两日后，待臣弟一即位，就会着手发落罗氏等伙同大皇兄真正谋逆的人。
忠国公要拼上一切为罗氏求情，臣弟会念在忠国公的满腔忠义和相护之恩留他一命，但爵位……势必是无法保留的。”
也就是说，两日后，谢霁一即位，发落罗氏的旨意一旦下来，霍清封便会丢了爵位，只得回归布衣。
谢霁的意思，是谢晏要不要在劝劝？ ？
谢晏没多说，只问霍清封：“斯人已逝，一朝回归布衣之身，哥哥可会后悔？”
霍清封只是哀惋摇摇头：“名啊利啊……不过皆浮云，没什么好后悔，况且……”
说着他双眸却再度被更悲痛的哀意占据：“阿竹原本是位好姑娘，她会变成后来那般，是我害了她……”
再多悔意已无用，如今他能做的，也就是再护一番她的家人了。
所以他还是想为罗竹汐辩解一番：“妹妹，我知道阿竹此前做下了不少错事，也差点害了妹妹。但她实则是被我间接逼成那般模样的
其实她以前也是位极好极好的姑娘，可惜那傻姑娘对感情之事太执着了，才会误入歧途、行差踏错。
所以妹妹，是否能念在哥哥的份上，原谅阿竹这一回？”
问出这句话，霍清封心中是忐忑的。
一朝行差踏错，阿竹做下的错事太多了，就连妹妹和妹妹最最在乎的人都差点命陨她手。
如今坊间也已经传开了罗竹汐在朝堂之上代行天子令，肆意斩杀朝廷命官一事。就连谢凛死于她手一事，虽谢霁竭力压了下来，也难免还是有风声传出。
伴随着凶狠毒辣、狼子野心、祸乱宫闱……等等难听的话，都是眼下百姓用来唾骂罗氏二女的。
但霍清封知晓其中缘由，事情已然发生，他无法挽回罗竹汐在世人眼中作恶的形象。可至少在至亲妹妹眼中，他还是希望罗竹汐是好的。
知晓了全盘前因后果后，谢晏神情也是复杂的。
她没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问他：“其实哥哥的心中人，一直都是罗竹汐吧。”
霍清封哀叹又自责笑笑：“是啊，一直是她。”
可如今事过境迁再说出来，却又显得没丁点分量，甚至还有些可笑。
只因当初一意孤行、不问缘由要退婚的也是他啊。
谢晏：“所以说，若非哥哥为了我，不得已牺牲了自己定下的姻亲。
也许哥哥和罗二小姐，也是会很幸福的吧。”
霍清封以为谢晏会因此自责而将事情往身上揽，便连忙反驳她；”不是的妹妹，此事怪不得你，起初你也是不知……”
“我知道。”谢晏却努力扬起笑意打断了他。
“哥哥不必忐忑，我相信哥哥的话，罗二小姐原本是个好姑娘。”如今人已不在，她又何必继续揪着不放呢？
“还有哥哥，其实你也没错。不管是为靖朝，还是为妹妹，你已经牺牲付出太多了。
所以哥哥，请你不要再过多自责了。”
听着妹妹的话，霍清封眼眸一度湿润，心中却熨帖了不少。
嘴唇动了动，终是会心一笑：“哥哥真的很高兴……谢谢妹妹。”
听着兄妹俩剖白又煽情的话，一旁的谢霁也多多少少被感染了。
眼珠子一转，凄凄艾艾开口了：“皇姐，臣弟也在呢？你可别有了兄长转头就忘了弟弟呀?”
看似轻松玩笑的一句话，却让谢晏留心起来，没有再向以往许多次一样毫不上心的轻松回怼过去。
谢晏的沉默，让少年嘴边的点点笑意一僵，旋即不安起来。
“皇姐……”
“如今已真相大白，我并非皇家谢氏子弟，亦非你姐姐。三殿下再唤我为皇姐，是否有些不合适了？”
极其刺耳的一声三殿下，让少年立时黑了脸，语气也沉了下来：“皇姐这是何意？”
谢晏正了正神色，只说：“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在正视事实罢了。
我会正视事实，希望三殿下也能……”
“狗屁事实、狗屁三殿下。”少年似乎很生气，难得爆了粗口。
“你我之间十多年的姐弟情意，难道还比不及你初初相认的兄长吗？”
听得少年爆粗口，谢晏蹙了蹙眉，立时严肃起来：“慎言！如今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吗？竟还口出狂言爆出此等粗话，一点不像话！”
少年却眉眼一横，满目幽怨：“还不是怪你。”
谢晏：“分明是你自己未经思索便爆粗口，又如何怪得到我头上来？”
谢霁被气极了：“就是怪你，分明是你有了兄长便不想要我这个弟弟了。”
谢晏只觉好笑又无奈：“哪有？我的意思分明是说：我的身世已经清晰，并非是皇家谢氏子弟，是否不适合继续再以公主自居了？”
少年不高兴极了，看着初初相认的兄妹两人幽怨极了。
“别忘了，你的长公主身份是父皇亲封的，可父皇不是一早就知道事情真相的吗？
我看你分明是有了兄长忘了弟弟。之前还试图曲解我的……”
之前还试图曲解他的感情，如今是要他们二人连姐弟都做不成了吗？
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幽怨。
最后竟丢下一句：“谢晏，你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坏女人！”
亏自己还怕她骤然得知真相心有芥蒂，亲自跑一趟公主府，只为跟她说一句：勿管真相如何？你永远是我的姐姐、永远是皇朝最最尊贵的昭阳长公主。
她倒好，开口就是要弃了这身份。
越想越气，最后留下‘坏女人’三个字就跑走了。
独留谢晏在后头似哭似笑，满脸无奈。
“这混小子……还真是一点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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