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个月下来,没有任何羌人部落在武威县这里讨到什么好处,并且还伤亡惨重,所以再也没有人敢前来骚扰了。
这也导致其他郡县受到的袭扰情况越发严重,当地的豪强大族倒是有坞堡和私兵可以保护族人财产。
但是普通的百姓就只能求一条活路了,好多人听说了武威县这边安稳,于是纷纷举家过来依附。
毕竟往关中地方逃跑,那也太远了。
往最近最安全的地方逃跑,至少能够让大部分族人活下来。
于是,唐家吸纳的逃亡人口越来越多。
“家主,”唐琼满脸愁容地找到唐玉,“咱们现有的粮食布帛,倒还能容下这几百号人,可往后怎么办?您的名声如今已在州郡间传开,若是日后更多人前来投奔,粮食迟早会不够用!”
人是乱世最宝贵的财富,人越多,家族势力才越强。
可粮食不能凭空产生,武威县的土地承载力终究有限,这无疑是个棘手的难题。
唐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因为这件事情就把过来依附的人赶走,以后还谈什么大事儿?
“阿姐放心,粮食虽不能凭空出现,却能靠双手挣来。
难道这群人依附过来是吃白饭的,这个季节还能种植小豆粟,糜子,他们想要活下来,当然要付出努力。”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
“况且,武威县终究太小了,咱们唐家,是时候拓宽势力范围了。”
说到做到,唐玉妥善安排好武威县的春耕与防卫,便带着二十名护卫,动身前往武威郡治所——姑臧。
唐玉依然是穿着素白孝服,虽说凉州这个地界,如今这种混乱情况也不兴守孝,但也不至于穿红戴绿,喜气洋洋,所以她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姑臧城门口,贾诩早已等候。
看到远处车队驶来,唐玉骑在白马上,身姿较数月前愈发挺拔,一身素白孝服衬得她气质冷艳,阳光下那张脸竟透着几分难得的温柔,不复冬日里的凛然狠厉,反倒有种艳色芳华的明艳感。
贾诩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悸动,看着她翻身下马的利落姿势,行走间自带一股明艳飒爽的气场,快步上前笑道。
“阿玉这一路辛苦了,不如先随阿兄入城休息,我已让人打扫好了唐家在姑臧的宅子。”
唐玉点头应下,与贾诩一同登上马车,车内细声道。
“姑臧看着形势不错,城门都能正常开放,让人自由出入。”
“姑臧豪强众多,乱世当前,自然要团结一致对外。”贾诩淡淡开口,“过去几个月来回拼杀了数次,总算把羌骑打退,他们如今去了其他地方寻衅。除了武威县和姑臧,凉州其他郡县的情况都不太好,我们这里也涌来了不少逃难的流民。”
唐玉瞬间了然。
姑臧本就是武威郡的核心,太守府、护羌校尉府、凉州刺史官署皆设于此,仓库、武库集中,是全郡的治理中心。
加之地理位置优越,地处河西走廊枢纽,北接匈奴、南连祁连山羌部、西通张掖酒泉、东达关中。
既是军事要地,也是贸易重镇,盐、铁、胡麻、皮毛、丝绸等物资在此交易往来。
凉州稍有权势财富之人,大多聚集于此,实力自然雄厚。
可凉州地域广阔,其他偏远地区,便无人守护了。
唐家在姑臧的宅子不算大,平日里只有老仆看守,此次被打扫得干净舒适。
唐玉打量着屋内陈设,对贾诩道谢:“劳烦阿兄费心了。”
“姑臧城内联姻错综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你不必着急,尽可在此安心住下,慢慢观察。”贾诩叮嘱道。
唐玉点头应下。
当天,她便安排人出去打探消息,自己则好好洗漱了一番。
这个年代骑马出行,几日下来浑身沾满尘土,头发里都藏着沙砾,尤其是西北风沙大。
“风尘仆仆”从来都不是形容词,而是真实写照。
第二日,唐玉先去拜访了贾家姻亲。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贾诩的母亲,一位年事已高却性情爽朗的妇人,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聊了许久,硬是留她吃了一顿午饭。
饭后,唐玉并未见到贾诩的父亲,反倒在仆从的带领下,来到了贾家的书院。
庭院中央有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壮需三人合抱,枝桠向四周舒展如伞,浓荫覆盖了半座庭院,树下的青砖被岁月磨得光滑透亮。
贾诩正端坐在树下,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唐玉走上前,仆从尽数退去。
她在贾诩对面跪坐下来,才注意到他今日身着儒袍,头戴玉冠,锦衣玉袍的模样,让原本带着几分凌厉之气的少年,显得愈发俊秀温润。
或许是先前恰逢危机关头,胡羌作乱,两人身上的杀伐之气都格外浓重。
而此刻,在这幽深静谧的庭院里,竟生出了一丝难得的闲适。
“这棵槐树,已有百余年树龄了。”贾诩笑着开口,目光落在老槐树上,“先祖当年迁徙族人至此,这棵树便已栽种了十余年,如今越发茂盛,我们贾家的宅子,也随之越来越大。”
唐玉记得,贾家是西汉贾谊的后代,并非土生土长的凉州人,本是洛阳士族。
她望着老槐树,轻声问道:“天下之大,却似乎没有我们凉州人的容身之地。阿兄认为,自己是哪里人?”
贾诩淡定地煮着茶,沸水蒸腾起袅袅水汽,他给唐玉倒了一杯,语气平静。
“我自出生起便在凉州长大,先祖的荣光,既不能让朝廷认可贾氏为中原士族,也改变不了我在凉州扎根的事实。
除了做凉州人,我们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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