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高阳县衙。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县衙门外那面鲜少被动用的“登闻鼓”,突然被擂得震天响!鼓声沉闷而急促,瞬间打破了衙门口的宁静,也惊动了衙内刚刚开始处理公务的官员。
值堂的衙役不敢怠慢,连忙将击鼓之人带入公堂,同时飞快入内禀报。
县主簿黄粱闻听鼓声,立刻放下了手中正在核算的秋税账册,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走向前堂。他知道,若非有天大的冤情,寻常百姓绝不会轻易敲响这面鼓。
与此同时,负责缉捕、刑狱、治安的典史赵培新也闻讯从另一侧的班房赶了过来,脸色严肃。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黄主簿居于正中主位,赵典史与元亮分坐两侧。堂下,跪着一个浑身脏污、衣衫褴褛的壮汉,他头发蓬乱,脸上带着奔波劳顿的疲惫与惊惶,一看便知是远道而来,甚至可能遭了难。
黄粱将惊堂木轻轻一拍,并未用力,沉声问道:“下跪者何人?籍贯何处?有何冤情,需要击响登闻鼓?从实道来!”
那壮汉以头触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浓重的外地口音:“回……回青天大老爷!草民常三,是应州人士。半个月前,与两位兄长一同来高阳县办事。那日行至一处河道边,因旅途劳顿,便停下来歇息一会。不料……不料突然就发了大水!水势又急又猛,草民被冲出去老远,等醒过来时,就已经躺在下游的岸边,再也找不到我那两位兄长了!” 他说着,已是虎目含泪。
黄粱闻言,与赵培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黄粱皱眉道:“大水?我高阳县境内,除了数月前那场波及数州的大洪灾,近来并未有大的水患。况且洪灾退去已有多时,你所说的半个月前,哪来的什么突然的大水?”
坐在一旁的元亮微微倾身,在黄粱耳边低声提醒道:“主簿大人,他所说的大水,恐怕不是天然洪水。您忘了?县尊大人主持修建的‘长藤结瓜’水利,那些遍布全县、用于灌溉和泄洪的主要沟渠,被百姓俗称为‘长藤渠’。每隔一段时间,或为调节水位,或为农田灌溉,各闸口会按需开闸放水。水量虽不及江河,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对于岸边歇息之人,也足以形成险情。”
黄粱恍然,点了点头,对堂下常三道:“既然是寻人,此事按流程,直接到前衙找书办登记报备即可,自有衙役帮你寻访。为何要敲这登闻鼓?须知鸣冤鼓非同小可,非重大冤屈不得擅动!念在你寻亲心切,情有可原,本官可以法外开恩,不打你擅动鼓槌的笞鞭之刑。”
那常三却并未因此放松,反而更加紧张,支支吾吾道:“其实……其实草民……草民……”
赵培新是个急性子,见他吞吞吐吐,有些不耐烦:“支支吾吾作甚!都说了不处罚你了。还有什么顾虑,一并道来!”
常三猛地抬起头,目光在堂上三位官员脸上扫过,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期盼,问道:“敢问……敢问堂上三位青天老爷,哪位是张经纬张县令张大人?”
黄粱正色道:“本官乃本县主簿黄粱,是县令辅官,掌管文书赋税。旁边这位是典史赵培新赵大人,负责缉凶捕盗、刑狱治安。县令大人因公外出未归,县内一应事务,由我等辅官协同处理,亦可代行县令职责。你有何冤情,但说无妨。”
元亮也开口安抚道:“常三,我家大人确实奉旨入京,不在县内。你有什么事,与黄主簿、赵典史说,也是一样的。他们定会为你做主。”
然而,常三脸上却露出了极度失望和挣扎的神色,他犹豫了半晌,竟然又提出了一个更不合规矩的请求:“那……那草民想求见县令夫人!请夫人为草民做主!”
“放肆!”赵培新脾气火爆,闻言猛地一拍惊堂木,震得案几上的笔架都晃了晃,“我好言相劝,你竟得寸进尺!公堂之上,岂是妇道人家该来的地方?更何况是求见县令夫人!我刚刚还说不打你笞鞭,你却是铁了心想让屁股开花不成?!”
眼看赵培新就要动怒用刑,元亮连忙起身打圆场,他对黄、赵二人拱了拱手,劝道:“典史大人息怒,主簿大人明鉴。想必此人确有莫大的难言之隐,或是关乎内帷的冤屈,不便在公堂之上明言。依学生看,不如将此案交于学生私下细细询问。若果真只是寻常的寻亲不遇,这等小事,实在没必要大动干戈,开堂审理,也免得浪费二位大人的精力。”
黄粱沉吟片刻,觉得元亮所言有理,便点了点头:“元师爷考虑周全。既然如此,就按元师爷说的办吧。”他看向赵培新,“赵典史,你以为如何?”
赵培新虽然脾气急,但也并非不通情理,见黄粱和元亮都这么说,便压下火气,瓮声瓮气道:“县尊不在,下官听主簿大人的安排便是!”
黄粱于是宣布:“既然如此,暂且退堂!元师爷,此人就交由你询问。务必问明情由,若需衙役协助寻人,可直接调配。”
“学生遵命。”元亮躬身领命。
县衙侧堂。
退堂后,元亮将惊魂未定的常三带到了侧堂一间僻静的厢房。他让人给常三端来了一壶热茶和几个馒头两碟小菜。
“这位壮士,不必紧张了,先喝杯热茶,吃点东西,定定神。”元亮亲自给常三倒了一碗茶,语气温和,与公堂上的严肃截然不同。
常三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过茶碗,连声道:“谢谢师爷!师爷叫我常三就行。”
元亮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看似随意地问道:“常三,你刚才说,你的两位哥哥是半个月前失踪的。既然是在高阳地界出的事,为何拖到现在才来报官?”
常三捧着温热的茶碗,低声道:“我……我想着,总不可能什么事都麻烦官府吧。而且,当时我被水冲走,自己也受了些伤,缓了两日。之后,就自己顺着那水渠上下游,一路寻找,逢人便打听……可……可怎么都找不到。这……这一寻,就过去了半个月。” 他脸上满是懊悔和焦急,不似作伪。
元亮观察着他的神色,点了点头:“一寻就是半月之久,风餐露宿,看来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确实深厚。”
常三用力点头,眼圈又红了:“是啊,师爷。我是当中最小的那个,他们一直都很让着我,有什么好的都先紧着我……” 他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元亮心中暗忖,此人寻兄之情不似虚假,但他坚持要见县令夫人,这背后定有蹊跷。他不动声色,继续安抚道:“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先安心把肚子填饱,恢复些力气。一会儿吃饱了,我再详细问你话,定会尽力帮你找到兄长。”
常三感激涕零,又要下跪:“谢谢师爷!谢谢师爷!”
“不必多礼,先用饭吧。”元亮扶住他,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起馒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思。这个看似普通的寻亲案,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那“要求见县令夫人”的执念,如同一个谜团,等待他去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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