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河，岔道迷宫。
冰冷的河水浸泡到小腿，钱明和木头在暗流中艰难跋涉。
四周是绝对的黑暗，只有木头手中一根用特殊油脂浸过的、只能燃烧片刻的微弱火绒棒，提供着可怜的光晕，映照出湿滑狰狞的岩壁和前方深不可测的通道。水声在空旷的溶洞里发出巨大的回响，每一步都踏在令人心悸的未知之上。
钱明喘着粗气，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木头，还要走多久啊？这七拐八绕的……我感觉都走了快一个时辰了！再耽搁下去……” 他不敢想后果。
木头庞大的身躯像一座移动的铁塔，在前面开路，他压低声音，语气同样凝重：“快了！按我之前摸的路线，本该直插过去的。可刚才不是撞见那队煞星了吗？二十来个披甲兵，硬闯就是送死！咱们只能绕远路，多费点功夫，总比撞上枪口强！” 他用力推开一块挡路的浮木。
“可时间不等人啊！”钱明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为了控制闸口已经耽搁了太久！要是……要是大海兄弟那边已经找到了地上的进出口机关，而我们还没赶到汇合点……少爷他们还在高阳楼上……那可就……” 他不敢再说下去，仿佛已经看到了张经纬陷入重围的可怕景象。
“什么？！”木头猛地停住脚步，巨大的身躯带起一片水花，他霍然转身，仅剩火绒棒的光芒映照着他那张瞬间变得狰狞暴怒的脸，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着钱明，低声吼道：“少爷也来了？！他娘的王二狗！他亲口告诉我少爷不参加这次行动！怎么能让少爷亲身涉险？！”
钱明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连忙解释：“木头，冷静点！二狗……二狗他也是怕你担心，怕你冲动！少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决定的事……”
“怕我担心？！怕我冲动？！”木头粗暴地打断他，声音极力控制，显得略微嘶哑“你们……你们也不拦着点？！咱们是什么？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滚刀肉！死了也就碗大个疤！可少爷……少爷他是个读书人！是咱们的主心骨！是朝廷的命官！他要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钱明看着木头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恐惧和忠诚，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用力拍了拍木头肌肉虬结的手臂，沉声道：“唉！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少爷既然已经身在其中，咱们唯一的活路，就是拼了命也得按时赶过去！赶路要紧！” 他目光扫向四周令人绝望的黑暗，“话说回来……这么黑黢黢的，你是怎么认路的？连个火把都不敢点。”
木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指了指旁边湿漉漉的岩壁：“靠这个。” 随着他火绒棒微光的移动，钱明这才惊异地发现，在靠近水线的某些特定区域的岩壁上，竟然附着着一些极其微小的、散发着幽绿色或淡蓝色光芒的斑点！它们如同黑暗中的星辰，虽然微弱，但在绝对的黑暗里却显得格外清晰，断断续续地向前延伸。
“萤火？！”钱明瞪大了眼睛，凑近了看，“这石壁上……怎么会有萤火？”
木头摇摇头，语气带着不解：“我也不知道是啥虫子还是石头自己会发光。反正我在这老鼠洞里钻了好几天，就是靠着这些‘引路灯’记路的。前面再拐两个弯，就该到‘三岔口’了，那是我们约定汇合的地方，估计能遇到王二狗那混蛋，或者杨捕头。” 他提到王二狗，依旧咬牙切齿。
两人不再多言，循着岩壁上那微弱却坚定的点点萤光，加快速度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跋涉。压抑的水声和脚步声在溶洞中回荡，如同催命的鼓点。
就在接近第一个拐弯处时，钱明猛地一拉木头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紧张：“木头！前面……有光！不是萤火，是火把的光！” 一道摇曳的、明显是人造光源的昏黄光晕，从前方拐角的岩壁上投射过来。
木头眼神一凛，瞬间进入猎杀状态。他立刻熄灭手中仅剩一点的火绒棒，庞大的身躯紧贴在拐角冰冷的岩壁上，如同融入阴影的巨兽。“莫急，”他对着身后的钱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如同耳语，“等他拐过这个弯我把他放到。”
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甲叶轻微的摩擦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显然，对方只有一个人。那摇曳的火光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越来越近……
终于，一个带着铁盔的脑袋和举着火把的手臂，率先从拐角处探了出来！
就在这一刹那！
木头动了！快如鬼魅！他那双蒲扇般的巨手带着千钧之力，如同捕食的巨蟒，闪电般探出！一手精准无比地捂住来人的口鼻，另一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对方的脖颈，就要发力拧断！
“唔——！” 被袭击者猝不及防，只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剧烈挣扎！但木头那恐怖的力量岂是他能抗衡？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瞬！
一个极其熟悉、带着惊惶和难以置信的声音，从那被捂住的口中拼命挤出：“我！是我！”
木头浑身一震，手上的力道瞬间停滞！钱明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木头猛地将那人拽到火把光芒能照到的范围，借着火光一看——那张因窒息和惊吓而扭曲的脸，赫然是王二狗！
“二狗？！”木头又惊又怒，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王二狗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弯着腰剧烈咳嗽，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煞白和后怕，指着木头骂道：“咳咳……咳咳……木头！你他娘的要勒死老子啊！”
钱明也冲上前，疑惑地看着王二狗，又警惕地看了看他身后：“二狗？不对呀！你怎么会从这边过来？你不是负责右边闸口的吗？按方悦的图和计划，汇合点应该在你那个方向的前方，我们得先遇到走中间闸口的杨昭，才能绕到你那边啊！”
王二狗喘匀了气，脸上惊魂未定的神色并未消退，反而更添了几分凝重和……恐惧？他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来路：“别提了，我是走右边闸口……也封好了……可……可刚刚在往汇合点摸的时候……遇见人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后怕，“额……我不太确定……那……那到底是不是人……”
钱明心头一紧：“这说的啥胡话？不是人难道是……”
“嘘——！” 王二狗猛地竖起食指贴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神色异常严肃，声音压得更低：“先别问！这鬼地方回音太大！尽量不要说话！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杨昭！我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头！”
钱明看着王二狗那绝非作伪的惊惧表情，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三个闸口，左中右。他钱明走左边，王二狗走右边，杨昭走中间。理论上，杨昭应该最先到达汇合点，或者钱明和王二狗在前往汇合点的路上应该先遇到居中的杨昭！可现在，最不可能先碰头的左、右两路人马，却在远离汇合点的通道里撞见了！
“不对不对！”钱明的声音也带上了紧张，“按道理，我们应该先遇到杨昭才能遇到你啊！他人呢？！”
王二狗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猛地看向中间通道的方向，眼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这么说的话……他人呢？！”
三人面面相觑，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们。黑暗的溶洞深处，仿佛潜藏着无数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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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暗河，中间闸口区域。
冰冷的河水冲刷着岩石。杨昭捂着剧痛的后脑勺，挣扎着从冰冷的浅水中坐起身。他浑身湿透，刺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意识还有些模糊。
“呃……”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脑中的眩晕和嗡鸣。记忆如同碎片般涌入——他成功控制了中间闸口，正准备驾着小舟前往汇合点……突然！脑后传来一阵剧痛！他甚至没看清袭击者的样子，就眼前一黑，栽进了水里……
他猛地抬头看向闸口——自己精心布置的拦网和机关依旧完好，但……他拴在旁边岩石上的那艘小舟，不见了！
再一摸腰间——工具、羊皮囊、以及那披挂札甲，也不翼而飞！
“坏了！坏了！”杨昭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感攫住了他！他挣扎着站起来，环顾四周。除了冰冷湍急的河水、狰狞的岩石和无边的黑暗，什么都没有。袭击者夺走了他唯一的交通工具和重要装备，却留下了他这条命？为什么？是为了困住他？还是……另有所图？
他被困在了的闸口！前有自己设下的无法通行的拦网，后是深不可测的黑暗水道，失去了小舟，他寸步难行！而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张经纬那边……二狗和钱明他们……杨昭感到一阵手足无措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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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楼外壁，风雨交加。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高阳楼朱红色的外墙上，瞬间将梁大海淋成了落汤鸡。
他刚刚从三楼的窗户，像壁虎一样，冒着摔成肉泥的风险，艰难地爬进了这个狭窄的夹层。此刻，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
夹层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外面偶尔划过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一下这狭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空间。梁大海摸索着墙壁，试图找到方悦图上标注的“上下楼梯”或者机关入口。然而，他摸索了半天，左右两边都是冰冷坚硬的实心木墙，前方似乎也是死路！他仿佛钻进了一条被封死的管道！
“妈的……不可能啊……”梁大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低声咒骂。方悦的图不会错，葛大保的口供也提到过夹层有楼梯。难道……入口被封死了？
他不甘心。索性蹲下身，从怀里掏出那套精巧的手摇钻孔器和几根特制的钻头。他选了一处靠近墙角、相对隐蔽的位置，将钻头对准木质地板，开始用力摇动手柄。
“滋……滋滋……” 尖锐的钻木声在狭小的夹层内显得格外刺耳！梁大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声音引来守卫。他钻得很慢，尽量减小噪音。
终于，钻头穿透了厚实的楼板！梁大海立刻停手，小心翼翼地凑近那个小孔，屏住呼吸，将眼睛贴了上去——
下面有光！
虽然微弱，但绝对是灯火的光芒！而且，透过小孔，他隐约看到了……下面似乎也是一个类似的夹层空间，但并非死路！
这动静不小，如果是下面有人，早就该发现了！可下面一片死寂，只有风雨声从更下方传来。
梁大海一咬牙，决定冒险下去！他迅速用工具将钻孔扩大成能容身体通过的圆洞。探头往下看，距离下方夹层的地板大约一丈多高（三米多）。
外面风雨更大了，狂风卷着雨水灌进夹层，吹得梁大海几乎站立不稳。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扒住洞沿，先将双腿探下去，然后整个身体慢慢往下滑落……
“咔嚓！” 他脚下踩的一块腐朽的木板突然断裂！身体猛地一沉！
“我操！” 梁大海魂飞魄散！千钧一发之际，他双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扒住了洞沿！整个身体悬吊在半空中，像钟摆一样晃荡！刚才这一下，着实把他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他稳住心神，咬着牙，一点点挪动身体，寻找新的落脚点，最终有惊无险地落入了下面的夹层。
脚踏实地后，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狂跳。他环顾四周——这个夹层明显不同！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嵌着小小的油灯，散发着昏黄但足以照亮路径的光芒！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就在夹层的一端，有一道向下延伸的、狭窄陡峭的木楼梯！
梁大海脑中灵光一闪！结合刚才钻孔时看到的景象和现在的位置，他猛地一拍大腿，瞬间想通了关键！
“我明白了！这该死的楼！” 他低声吼道。
之前爬进来的那个‘三楼’窗户，根本就不是三楼！这高阳楼外面看着是三层，里面实际被改造成了五层！中间藏了两层夹层！ 我刚才钻下来的地方，是第四层（外面看是二楼）的夹层！现在这里是第三层（外面看是一楼半）的夹层！而方悦图上和口供上说的那个有楼梯的夹层，就是这里！”
这个楼梯再往下面……”梁大海的目光投向那幽深向下的阶梯尽头，眼中精光爆射，就是之前石头误打误撞逃进来的地方！就是连接着地下溶洞的真正入口！
他终于找到了！梁大海强忍着激动，握紧了拳头，猫着身子，悄无声息地朝着那通往下方的楼梯口潜行而去。楼外的风雨，似乎更加猛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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