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安排仪仗伺候陛下回宫？”
说话之时，马三宝的眸子里是压抑不下的激动和兴奋，看着朱允熥的时候，眼里甚至隐隐闪烁着泪花。
今日回宫，便和以往可都是不一样的了！
因为从今天开始，自家主子便是真真正正的万人之尊，天下之主，此后天高海阔、山河万里……都只由自家主子一人决断，无任何其他的人再可以掣肘和牵制！
马三宝是唯一一个陪着朱允熥从头走到现在的人，他眼下虽看着自家主子再无掣肘，却绝不会忘记这一路走过来，自家主子是如何艰辛隐忍的。
这时候自然难免悲喜交加。
朱允熥也看到了他眼里的泪花，不由得也是心中一动有些感慨，他的目光闪烁，面上露出一丝软和，随后则是挑了挑眉露出释然的笑意：“事儿都处理完了，不必过于在意来时路。”
马三宝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
也笑了起来，略带哽咽地道：“是……是奴婢失态了，奴婢该替陛下高兴才是。”
朱允熥笑着摇了摇头。
而后转头朝炼丹司大门口的方向看过去，沉吟思索片刻，道：“先不回宫，朕带你出来还有事儿呢。”
“还有事儿……”马三宝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才突然想起来什么，恍然道：“是陛下带奴婢过来要看的东西？”
之前淮西勋贵反军都打过来了，阵仗闹得太大，马三宝自然没功夫想其他的。
“走，跟朕一起进炼丹司去！”朱允熥勒马调转马头，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儿，声音显得格外明媚张扬。
“是，陛下！”
朱允熥的吩咐，马三宝当然是无有不从，当下也不多问，同样调转马头落后一个身位跟随在朱允熥的身后。
主仆二人再加汪锦年这个神机营营长，齐齐朝炼丹司之内而去，一路来到了炼丹司的火器部。
“汪锦年，火器部负责火炮铸造的人喊出来，朕之前的心思都放在了燧发枪和神机营的事情上，如今也算是刚好有了空闲和时机，刚好检阅检阅火炮的情况。”朱允熥翻身下马，对汪锦年吩咐道。
汪锦年立刻抱拳道：“是！陛下，微臣这就下去准备，别歘此番来得突然，便得辛苦陛下在校场稍候上些时刻了。”
朱允熥现在心情好得很，况且本来他也没有提前说过这事儿，自是不会在意这一时半刻。
所以他只淡笑着摆了摆手：“无妨，你且去就是。”
“是，微臣暂且告退。”汪锦年告退了一声，便小跑着急匆匆朝火器部内部而去。
朱允熥则是双手负后，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行，马三宝紧随其后却是蹙起眉头轻声呢喃道： “大炮……”
这是一个他此前并没有听说过的词汇，毕竟在这个时代，这玩意儿被称之为「碗口铳」。
不过自家主子嘴里那些七七八八的新鲜玩意儿多了去了，马三宝倒是见怪不怪。
只是他又觉得这个词儿好似听过一般。
朱允熥一边朝着校场的方向前行。
一边缓缓开口吐出了两个字：“舰炮。”
虽然他之前一直都没有和马三宝提过炼丹司里面的东西，可舰炮的构想却是很早就和马三宝打过预防针的。
只是中间的事情太多太杂，这事儿后来就没再说过了。
而听到「舰炮」这两个字。
马三宝脸上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奴婢想起来了！陛下曾经提过的……大明不仅要在陆上无敌，还要在海上日不落！”
说起这事儿，马三宝眼里好似突然有了亮光——出海、物资、优质矿产、高产粮食种子！！
他可从来没忘记自家主子交代给自己最大的任务，而他一直以来也都在翻阅各种建筑、造船方面的古籍，结合自己日后出海的需求进行大船结构方面的设计和改进。
而他也没忘记。
自家主子曾经提到过，成为「海上日不落」的最关键之处，便是「舰炮」了！
只是他当时觉得有点不太现实。
碗口铳笨重，大量装载在船舰之上，不仅会让船舰本身也变得笨重许多，更容易让船舰难以保持平衡。
况且碗口铳每用一次还得花费大力气把铳管之内残留的火药给扒拉出来……本身使用起来就很是麻烦，更别提装在船舰上了……
所以后面也就老老实实地想着如何造好船。
把这事儿暂时抛开了。
「既然现在陛下和我提起此事，那便说明……」
想到这里，马三宝一颗心脏开始“砰砰砰”地疯狂跳动起来，试探着猜测道：“所以陛下现在已经解决了碗口铳的诸多弊端，让碗口铳这等为威力强横之物，可以装载在船舰之上？”
“也是！陛下之前和神机营一起用的那个什么……燧发枪……不仅可以一直使用，不会炸膛，看起来更是比起普通的火铳更要轻盈许多，火铳和碗口铳本身就是差不多的原理……”
“既然陛下能将从前的火铳改进成现在这般威力强横的样子，碗口铳……也未尝不可！”
七下西洋的郑和，自是无论头脑还是目光都是顶尖的，只需要朱允熥稍稍一点，便立刻把什么都想了个七七八八。
朱允熥自是认可地点了点头：
“嗯，改良之后的碗口铳，朕称之为大炮。”
“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今日带你来炼丹司走一遭，往后关于火炮的事儿：大小规模、重量、口径、与船舰的适配……等等相关事宜，你便可自行和炼丹司这边负责火炮研究生产的人进行对接和沟通。”
对于马三宝，朱允熥当然是全然信任的，历史经验的严选，又有和他自小到大的情谊，之前不说，只不过是因为马三宝手头上的事情和炼丹司这边都不相干，而朱允熥则习惯了「事以密成」的行事习惯罢了。
听到朱允熥这个肯定的回答，甚至都已经安排好了他和炼丹这边的接洽，马三宝脸上的神情不由愈发激动起来：“是！陛下既然连这天大的难题都能解决掉，奴婢这边自然也必定全力以赴。”
二人一路说着说着。
很快便来到了空旷而广袤的校场，今天出了淮西勋贵这档子大事儿，神机营的人现在都忙着处理降兵降将，整个火器部都有些空荡荡的。不过许是由于天天都有人在这里练习枪法，此间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地火药味。
汪锦年的办事效率一向高。
主仆二人只稍稍等候了片刻，便见汪锦年带着人从校场边上的仓库里熟门熟路地推出了五门火炮。
期待已久的马三宝看着被推出来的五门火炮，一脸好奇，眼睛都好像在发光——果然精致多了！而且炮管上也加装了一些他之前并没见到过的装置。
如果是之前，他或许不敢想这火炮能有多好使。
但今天亲眼见到了神机营手里的燧发枪，他当然敢想了。
“陛下，随机挑选的五门大炮都已准备妥当，是否立刻让人装填火药点发，以便陛下检阅？”汪锦年走到朱允熥面前，禀报询问道。
朱允熥神色平静地点头：“嗯，平日里怎么试用的，你们便只管怎么用，朕看到了，心里便自有计较了。”
朱允熥发了话，汪锦年领了命便再次退去，指挥了起来。
马三宝直勾勾盯着五门大炮。
只见操作人员也和之前神机营的那些人一样，拿出了分量更大的火药包、火炮弹，依次填充入炮管之内后，点燃火线……
“轰——”
“轰轰轰轰——”
随即，五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在空旷的校场上炸开，光只这声音便足以让人肝胆俱裂。
而随后，远处便见沙石迸溅，尘土激扬，前方好大一片区域都瞬间被笼罩在了一大片黄沙之中，壮阔无比！
见此情景。
马三宝忍不住叹道：“如今的大炮……虽比之原本的碗口铳外形要精致轻薄一些……可是无论射程还是威力，却都是普通的碗口铳完全无法比拟的！最关键的是……居然还能通过调整炮管的角度高低……控制落点！！！”
“好东西！当真是好东西呀！”
“若是真能与舰船结合在一起……我大明皇朝……该当是当之无愧的海上日不落！任它海上有妖还是魔，都是无人能挡！”
“好！果然也和神机营手里的燧发枪一样，炮管之内没有大量火药残留……使用程序快捷简单多了！”
“舰炮，不是空想！！”
“这些致命性的问题解决了……那么剩下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考虑舰船的规模、火炮的规模、搭载位置……”
“……”
马三宝一直以来都一直以出海远航为目的在不断思考琢磨，楚海所要用的舰船，也都是他亲自进行各方面的测试改良的，此时一看到最新版本的火炮，他便几乎是忘形了一般，心里眼里只有如何把这火炮装到自己设计的舰船上的念头。
而他亲眼看着这火炮的使用程序和效果的同时。
脑子里自然而然地便把之前的顾虑和不合理支出，一桩一件的排除，整个人都越说越兴奋起来……
恨恨不得能立刻把这玩意儿设计到自己的舰船上去。
看到马三宝这急哄哄的样子。
朱允熥笑了笑，道：“这些具体数据、规模，你往后找他们要、或是根据你的需求让他们设计修改……都可以。”
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
马三宝这才堪堪回过神来，也注意到自己现在属实是过于失态，甚至失了规矩体统，当下只能立刻收敛起自己的一腔亢奋，道：“陛下恕罪，是奴婢失态了。”
朱允熥双手负后，呵呵一笑：“朕如何不知道你是为了大明？不必请罪。”
说完，他朗声对前方负责指挥的汪锦年吩咐了一句道：“让他们停下来吧，朕对此心里已经有数目了。”
“是，陛下。“汪锦年抱拳道，说完便对五门火炮旁边的人做了一个手势。
“让他们都过来，朕还有事吩咐他们。”朱允熥又补充了一句道。
汪锦年应声道：“微臣遵旨。”
而汪锦年去唤人的时候，朱允熥看着被放置好的五门火炮目光一凝，对马三宝道：“三宝，这第一批舰船，朕要你先侧重于战斗和攻击性，超长超远距离航行的准备，可以暂且先放一放。”
听到朱允熥这话。
马三宝不由微微蹙起眉头来，面上露出不解之色：“可陛下不是说……要奴婢开着船出去，去物产资源都格外丰富的美洲，把陛下想要的那些东西都带回来么？”
他不太理解自家主子这个突如其来的安排，这和之前一直说的不太一样啊？？
不过不待朱允熥多说什么。
马三宝便似是已经回过味儿来，道：“陛下这是要……先在海上就近的地方干一仗？”
舰船侧重战斗和攻击性……这俨然是要去打谁的节奏。
而当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后，马三宝心里也立刻便有了隐隐的猜测：「就近的地方……没记错的话，之前陛下便念叨过多次的……便是倭国了。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对这个岛上之国的恨意如此之大……但陛下此举，只怕八九不离十了。」
朱允熥双眼微眯，眸子里果然露出如刀刃一般锋锐之意。
冷声道：“朕不说，你应该也能猜得到了，朕要打的，就是倭国！原本倒是也没想那么快就动他们的，不过……计划却是有些赶不上变化。”
诚然，小日子这破地儿对朱允熥来说，那肯定是必攻之地，说是累世之仇恨也不为过。
不过朱允熥既然当上这个皇帝了，本也不必那么着急。
反正也迟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罢了。
只是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把摊丁入亩、税制改革这些事情给提上了日程……
而既然事情涉及到了税制改革。
那就不得不提一条鞭法——这对白银的需求量是极大的——哪儿搞到大量白银……这不现成的地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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