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选择，惊魂未定的诸多逃兵也只能两股战战地回过头来，捂着脑袋害怕又警惕地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停下脚步之后，身后果然不再传来枪响，这才劫后余生一般长舒了一口气，按照蓝玉的吩咐稀稀拉拉地重新聚拢到了队列之后，一个个脸色皆是惨白。
蓝玉也是脸色铁青，咬着牙看了一眼自己这边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的残兵败将。
而后拍马踏前几步，目光无比复杂地看着朱允熥，道：“陛下……好手段！”
“天下人都在骂你挥霍钱财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仙丹、长生……谁能想得到，这事儿里面竟然还作了一篇天大的文章！”
“你赢了，有这样的好东西，以后整个大明天下都是彻彻底底属于你的了！”
“真是好本事啊！！”
蓝玉也知道，朱允熥手里那火铳此刻正对着自己，他愿意认输也是输，不愿意认输也是输，说话也只得软了下来。
当然，这其中难免也夹杂了真情实感的感慨。
在今天之前。
就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朱允熥一个在东宫被欺压了这么多年，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任何本钱的皇孙……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有了如此实力。
这个成绩，他不得不感叹。
朱允熥一边拿着手里的燧发枪始终保持瞄准蓝玉的姿态，一边露出了一抹漫不经心的淡笑，揶揄道：“舅姥爷现在不把朕称作「那小兔崽子」啦？ ”
朱允熥此话一出。
包括蓝玉在内的所有淮西公侯武勋脸上都露出了不自然的尴尬和惶恐——在见识到朱允熥如今所掌控得这绝对的实力之前，他们的确都没有把朱允熥这个小皇帝当做一回事，私下里说起话来更是口无遮拦、无所顾忌，只当他是一个好拿捏的孩子，言语不敬，这样的话他们或多或少都是讲过的。
这莫非是要秋后算账不成？
不过蓝玉也只是尴尬了一瞬，然后立刻就想明白了：谋反的罪名都担定了，对方如果要兴师问罪哪儿还用找这种小名目？
当下也就镇定下来。
干脆直接把腰间挂着的武器全部解了下来，往旁边一丢，然后翻身下马，跪地臣服：“陛下乃是我大明皇朝的天子，微臣自是不敢冒犯。”
朱允熥这个皇帝没有立刻杀了他，就代表有周旋的余地。
既然还有余地。
那放下傲气摆低姿态，就是最好的选择。
剩下的，就得看他肚子里藏了什么幺蛾子罢了。
也是因此。
随着蓝玉这一跪，其他公侯武勋以及他们麾下的兵将，也都各自乖觉地卸下兵器，翻身下马，跪地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炼丹司门口，顿时回响起一阵山呼万岁的声音，所有人都乌央乌央地跪成一片， 乍一眼看来，显得格外壮观——在绝对的实力和手段面前，认怂，不丢人。
朱允熥这才暂且先放下了自己持枪的手。
扫视了一眼匍匐在自己面前臣服山呼的国公、侯爵、伯爵、战将、武勋……嘴角噙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虽说这个结果本就如他一早所预料的那般。
但终究是悬在心上许久的一个心结现在彻底解开，朱允熥当然也有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神色平静地长舒了一口气。
而旁边落后朱允熥半个身位置的马三宝、魏国公徐辉祖、徐妙锦、兵部左侍郎茹瑺……等人。
此时看着面前的景象却是整齐划一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他们是亲眼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眼前发生的，可是看着那些桀骜不驯、居功自大的、素日里大多都鼻孔朝天的开国老将、淮西武勋们都如此顺服的模样……总还觉得带着几分不真实。
特么的那可是凉国公蓝玉！
那特么多恐怖一猛人啊？就是漠北那些壮汉也畏之如虎， 可他在这位年轻的开乾皇帝面前……也不过只能任其处置，连反抗跑路的心都不敢有！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今天的体验就是：「陛下危——淮西勋贵要造反了——大明皇朝要乱了——留给陛下的时间不多了——然后……嗯，反贼投降了。」
这简直已经堪称魔幻了！
但他们又十分明白。
眼前这魔幻的一幕，的确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耳边直到现在还在响着他们山呼万岁的声音呢！
好一会儿。
这山呼之声才逐渐弱了下去。
徐妙锦也是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朱允熥好似魂魄都还没完全归位一般，幽幽叹道：“果然不能跟你打赌……”
显然，她又一次验证了铁律：「跟佟昀打赌必输！」
说完这话。
徐妙锦整个人这才稍稍回过神来，一双大眼睛也骤然变得炯炯有神，满脸都是后知后觉的兴奋：“赢了！佟昀！你居然真的赢了！你……你怎么干啥都那么厉害！淮西勋贵造反的事儿都能给你云淡风轻地就处理掉了……”
她看着朱允熥的目光之中不知觉间便满是崇拜，都快变成星星眼了。
本以为，之前跟朱允熥在宫外相处的日子里，自己见识过的已经够多了，却是不想……这个熠熠生辉的少年，好似永远都拥有打破固有规则的能力！
听到自家妹子的话。
徐辉祖也同样回过神来，拍了一下徐妙锦的脑袋：“说多少次了！这是陛下，不可失了规矩和体统！更不可恃宠生骄！”
徐妙锦也知道徐辉祖这话没毛病。
只他翻了个白眼之后，却也是乖乖收起了因为太过高兴和兴奋而有些忘形的姿态。
但总还是忍不住朝朱允熥看去。
而徐辉祖这边，提醒了徐妙锦一句之后，便看了一眼前方的诸多「反贼」， 眼神里骤然迸出凌厉之色，朝朱允熥抱拳道：“陛下，谋反乃是大不敬之死罪！何以如此轻轻放过他们？竟连对战之际，别歘也只伤而不杀？微臣以为，当从众处置，以儆效尤，更让天下人知道违逆陛下的下场才是！”
在燧发枪出现之前，徐辉祖是已经做好了豁出去性命的准备了，他更继承了中山王徐达忠心事主的家风，对这群「乱臣贼子」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感和好脸色。
况且一般来说，谋反就不应当轻纵才是。
所以他回过神来，便立刻察觉到朱允熥这处置的不妥，也直言不讳地对朱允熥谏言。
而他这话一出。
也同样让茹瑺、汪锦年……等人反应过来。
几人脸上纷纷露出怒意和不平，恶狠狠地盯着那群乱臣贼子，纷纷附议：
“陛下，微臣也以为魏国公此言有理！”
“自古以来谋逆便是大罪，即便杀之都不过是最轻的处罚了，此等为一己之私祸乱大明之人，该死！！”
“微臣也附议！”
“……”
对于这一点，他们心里也都觉得十分不解。
而另外一边。
凉国公蓝玉等人也都听到了徐辉祖、茹瑺等人的谏言，各自的脸色都不由变了变。
“他娘的，徐辉祖这小兔崽子！真他娘的毒啊！竟是一回过神来就要断了咱的生路！”
“一群落井下石的狗东西！”
“这可如何是好？从眼下的情形看来……咱身上不落得一个死刑怕是都不算完了！甚至……诛九族对他们来说也不为过。”
“这几个狗东西，不说话能死？”
“……”
反是他们造的，他们当然理亏。人也来了，干仗都已经干了一波了，就是有一百张嘴这个罪名也是洗不脱的。
听到对面的人都在谏言要他们死，诸多淮西公侯武勋当然都不由一阵提心吊胆。
面上也露出害怕和惶恐的神情。
而这时候，蓝玉则是心一横，抬起头来看着朱允熥，干脆打直球道：“陛下！以陛下如今的能力和实力，想要处置了咱，那都是轻而易举的，可既然陛下现在并没有对咱下死手……微臣以为……陛下心中或许另有安排？”
“但凡陛下有任何吩咐驱使，微臣当愿万死不辞！”
蓝玉也不是什么拐弯抹角猜来猜去的人，只觉得与其心有戚戚，还不如开门见山，要是自己这好外甥孙真对自己起了杀意，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反倒是也免得自己一上一下的。
见蓝玉这副从容的样子，茹瑺一脸气不过的样子骂道：“安排什么？你们造反还有理了？”
却听到面前的陛下朗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人人都说你凉国公是个十足的莽夫，朕觉得倒是也不尽然嘛！有时候，这脑袋瓜子不也挺好使的。”
朱允熥都发话了。
茹瑺、徐辉祖等人自然不敢多嘴打断什么。
而蓝玉等人则是面上露出了欣喜之色——说蓝玉脑袋瓜子好使，也就是认可了蓝玉之前那句话。
「陛下的心中……另有安排！！」
对于诸多淮西公侯武勋来说，这当然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只要不是对他们起了最决绝的杀意，都是好的！
“谢陛下不杀之恩！请陛下吩咐！”蓝玉目光一凛，道。
其他人也都纷纷跟随：“谢陛下不杀之恩！请陛下吩咐！”
眼下大局已定。
朱允熥便将手里的燧发枪顺手递给一旁的汪锦年。
而后目光一定，看向蓝玉道：“凉国公蓝玉等……骑兵谋反、犯上作乱，削除尔等身上所有功勋爵位，贬为庶民之身！并着令，清查没收所有家产，九族流放！”
说完这些。
朱允熥转头看向了一边的汪锦年，道：“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包括蓝玉他们这些公侯武勋在内，有一个算一个，你们都安排安排，丢进炼丹司里干活儿去！”
“之前时机不成熟，炼丹司的事儿都得藏着掖着，朕也不好往里再多放人，以免惹人注意，现在不一样了，整个炼丹司里完全可以放开手脚来干，尽最大的限度扩大产能！”
“现成的人手，一个个都是最精壮的汉子！”
“杀了多可惜？”
“至于对外嘛……直接保持沉默就是了，今天他们闹出来这么大的阵仗，整个应天府肯定都是已经传遍了的，再过些时日，这事儿更是要传得整个大明皇朝都人尽皆知的地步。”
“让他们在炼丹司打工，不再放出去。对于天下人来说，那就是淮西勋贵风风火火造反，跑到炼丹司要来威胁朕，但却直接不声不响地全部都失踪了……”
“这也是一种杀鸡儆猴。”
“至于他们的下场，让外面的人去猜——是全都被朕给杀了？还是被朕丢到炼丹炉里当活人祭品炼丹去了？还是说被炼丹司里的神仙直接给收了……管他们传成什么样，都影响不大。扑朔迷离，反而还更吓人一些不是？”
这当然是朱允熥提前就规划好的用意之一。
现在炼丹司这边的生产技术也研究得差不多了，火枪的生产流程也同样已经形成了一定的标准。
最需要提高的就是生产速度、产能了。
在朱允熥的出海计划之前，把这群人当牛马使，等出海计划提上日程了，还能把他们整编整编，丢到外面去攻城略地——这就是朱允熥对这群人长期的规划了。
把人都杀了多没意思？
让这群人下半辈子全部都当自己的打工人，那才是最大程度、最有效的废物利用不是？
听到朱允熥这话。
茹瑺、汪锦年、徐辉祖、马三宝……等人都不由微微愣了愣，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朱允熥这说法好像的确一点都没有毛病。
说不准外面的人看到这么一大堆人直接全部都消失了。
还要传得神乎其神呢！
徐妙锦看着神机营手中的燧发枪目光微微发亮，大眼睛一转道：“所以……这般威力恐怖的东西，很快大明就不只有他们手上这一批。”她脑子转得快，很快就想到了这一层。
顿了顿，汪锦年才点头道：“是，陛下，微臣明白！还是陛下思虑深远周到。”
想了想，朱允熥又看向的茹瑺，道：“以后你手底下这一批人，就此直接驻扎在炼丹司附近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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