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引桢打完电话，就带尹漱出了办公室。
那笔被她拒绝的三千万，他打算以另一种方式返还。
会议室。
磨砂玻璃大门被无声无息地关上，尹漱这才松了口气，一路上被人上下打量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她还是不明白，孟引桢为什么会愿意带着她在公司招摇，难道是为了让她彻底放下心理包袱，做一个人尽皆知的婊-子？
可那些员工的神情倒也没那么鄙夷，反倒有一种艳羡？
可也有人偷偷摸摸地在比着口型，很难分辨，似乎是“小”开头的一个词。
小三？
这是尹漱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联想词。
*
沈沧把刚打包好的点心和咖啡拎进去，孟引桢接过，插好一杯的吸管，递给了一旁，一直处于状况之外的女孩。
“最近……还好吗？”孟引桢问的是她的厌食症。
尹漱接过，笑着说：“好多了……”
“慢慢来。”孟引桢没深究这话，倒是安慰起了她。
“嗯。”尹漱低头默默啜饮，四个shot的美式，对她来说似乎就是家常便饭。
沈沧对着这般和谐的画面，微微挑眉。
孟引桢一边看着尹漱，一边吩咐道：“让那几个团队的人先等五分钟，五分钟后准时开始。”
他得先铺垫一下，不然小狐狸再聪明，作为门外汉也是理解不了的。
沈沧应下，悄悄出去了。
*
第一个团队是做美颜相机的，风头正盛，用户数节节攀升，天使轮和A轮榕杉都是最大的投资方，此次是来商谈b轮的加码投资的，说实话，透露出的数额有点狮子大开口的意思。
但孟引桢没有直接拒绝，持静观其变的态度。
而尹漱也在静观一个东西，是纸袋里的蛋糕。
早上六点到现在，她也就刚刚喝了几口咖啡，着实有点扛不住了。
而孟引桢，明确可知他没吃午饭，但此时依旧干练精神。
难怪他能甩自己三千万的支票眼都不眨一下，活该钱都被他挣走了。
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孟引桢的眼睛，很快就问：“饿了？”
语气像是得到了一个惊喜，也是，厌食症的人说饿了，可不就是惊喜嘛。
尹漱讪讪一笑，摆摆手，“马上要开会了，还是不吃了……”
“没关系，现在你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就是支个火锅，当场涮着吃也问题不大……”孟引桢的幽默带着他独有的傲兀，让尹漱耳目一新，却又不懂前半句是什么意思。
两人现在是面对面坐着的，孟引桢从面前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片，丢进纸袋里，随之一起推给了尹漱。
也不等她打开，就说起了自己的安排：“四个项目，都是当前最挣钱的，由你全权决定三千万该如何分配下去，是孤注一掷，还是雨露均沾，都随你，跟进打理这些，有我的人做，你只需等着分红进账就行……”
开纸袋的窸窸窣窣声一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尹漱看向孟引桢的，不可置信的眼神，仿佛在说：孟引桢，你得当个明君啊！
她一个学语言的，哪里懂得这些？知道不能把三千万全部放进某宝，而是投资一些不动产，已经是她的极限。
尹漱还是拿出了蛋糕，同时笑着说：“还是您来吧，我可没有第二个尹漱可以赔给您了。”
这样的俏皮话，她是第一次说。
孟引桢眉头不可抑制地颤了一下，因着团队负责人都等着了，不好发作，就伸着长腿，用西装裤，在桌下一下又一下地轻蹭尹漱的小腿。
一波三折后，尹漱还是无奈收下了他的三千万。
孟引桢这才鸣金收兵，让沈沧喊人进来。
美颜相机的负责人不是傻瓜，知道会议室里的气氛不对，但对孟引桢他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但对尹漱，他有着绝对的优越感。
刚刚等候的时候，大小八卦他也听了不少，据此，认定尹漱这样的，不配对自己的融资计划评头论足。
一介女流，还是个男人的玩物，简直是在侮辱他这个自食其力的天之骄子。
又瞥到她面前摆着的蛋糕，刘銮差点就要讥笑出声，看来还是个一点专业素养和礼貌都没有的蠢货啊！
孟引桢的品味原来这么差？
于是，想也没想便说：“这位小姐，能请你出去吗？我觉得这并不是你能胜任的领域。”
会议室里静得出奇，只有投影仪嗡嗡运转的声音，落地窗外，是略显黯淡的天光……
孟引桢好整以暇地坐着，不经意地瞟一眼尹漱，又迅速收回，期待着她的反击。
如果不反击回去，就不会是那个敢给他甩脸子，敢大半夜把他晾在校门口的尹漱了。
果然，对面的人快速地浏览完面前的资料，起身，平静地说：“我不知道是哪里冒犯了这位先生，要被请出去，但很抱歉，我恐怕还不能出去，或许同为在校生，我比不上你，初次创业就能一举成功，但在为人处事方面应该比你优秀，因为我明白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都不能意气用事，妄下结论……”
孟引桢把玩着手中的钢笔，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实：这刘銮比他的尹漱矮了不止一头半脑啊……
连带着情商也被比了下去，挣着女性的钱，却在背地里倒打一耙，看低女性。
刘銮完全低估了尹漱在这场会议中的作用，面露难色地看向孟引桢：“孟总，您看……”
尹漱也不甘示弱：“孟引桢……”
其实，喊他时，尹漱毫无底气，他是商人，利益至上，不会为了她……
哪知孟引桢依旧端坐着，几分无奈地说：“刘先生，我想你喊错人了，你所需要的投资，我一分没有，全在这位尹小姐手中……”
尹漱乘胜追击，扬了扬下巴，对刘銮说：“这下你应该懂什么叫为人处事了吧？”
刘銮感觉自己被戏耍了，但又弄不清自己缘何被针对了，一时气急败坏，合上文件夹，说：“既然榕杉这次合作诚意锐减，那我也不多费口舌了，到此为止吧……”
“我看是你先生了异心，还找了别家投资机构，制造出自己抢手的假象，借此来拔高融资额度吧……”孟引桢轻飘飘地拽出了刘銮的马脚。
“……没有，那都是竞争对手放出的假消息……”
“那就是确有此事了……”孟引桢终于起身，释放了最终的决定：“根据前两轮投资，榕杉占了45.35%的股份，我想直接把你的管理层踢掉，最大的换成我们尹小姐应该不过分吧……”
最终，刘銮抱着公文包，白着脸出去了。
尹漱不关心什么最大的换成自己，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如果另外一家答应了他的融资请求，怎么办？”
“尹漱，就算其他投资机构给他钱，也不会一下子给很多，股权也会在一轮轮融资中不断稀释，最值钱的还是我手中的这个……”孟引桢坐在椅子里，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
“知道了，所以你其实根本就没打算继续和他这个人合作对不对？而他今天还正好撞在了枪口上……”尹漱渐渐跟上了孟引桢的思路。
“商业领域，很难有什么是独一无二的，可替代品太多，所以人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他这个人，作为团队的主心骨，过于刚愎自用，走不了多远的……”
“那……也不能是我啊，我不懂这些……”尹漱在权力与地位面前显得尤为冷静，她是个很难被动摇的人，也就孟引桢成功了一次。
“我当然知道，具体的商业管理我会另外请人，你等着和我一起听他汇报工作就行……记着，你的水平还只是个实习生而已……”
对于尹漱，孟引桢有着双重标准，cEo和实习生都可以是她
“嗯，不过您为什么要教我这些，完全没必要……”尹漱觉得和自己侃侃而谈的孟引桢有种不真实感，把她搞得有点心猿意马。
“对于聪明的人，我从来都是不吝赐教的。”他完全是出于惜才。
“但你也看出来了，旁人并参不透这一层，他们会在心里骂我不要脸……甚至是更严重的指控……”
“尹漱，可以对你不屑的人只能是我，旁人？旁人还不够资格……好了，继续吧。”
尹漱收敛心绪，抚平心脏四周的毛边，看起了下一个项目的资料。
掌控全局的始终是他，也只能是他，他说继续，就唯有继续这条路可走。
中间两个项目，一个是智能家居，一个是预制菜，都不太对尹漱的胃口。
智能家居或许真的节省了时间，但是给尹漱一种生活被冰冷的机器全权控制的感觉，有点透不过气。
预制菜则剥夺了她唯一一点创作热情了，如果是什么洗碗机项目，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砸钱。
最终大头还是孟引桢这边出了，她各拿了两百万，聊表心意。
最后是一家集产品研发和销售为一体的美妆公司，在尹漱看来，这一行业无论是上升空间还是创新空间都很大，所以听得很认真。
负责人是位女性，叫顾以璇，讲了不到三句话，尹漱就认定她这个人能做出点什么来。
因为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目标明确，战略措施也是有的放矢。
“美是一种刚需，我们又处在颜值时代，很清楚买化妆品就是为了取悦自己，完善自己，现在又流行对自己好点的说法，所以打开消费者的钱包，对于我们来说易如反掌……”
顾以璇的这句话让尹漱打了个颤，原来消费者还真就是商家眼中待宰的羔羊，且一切心理活动都被研究得极其透彻。
尹漱忍不住为自己这个羔羊争辩了几句：“顾小姐，你这样说是不是太露骨了，对消费者，持有这样功利性的态度，不利于长期的发展……”
“人的作用，是很重要的……”她又及时补充了一句，但不敢去看对面男人的反应。
因为自己这样有种卖乖讨好的感觉，过于谄媚了。
其实孟引桢听得身心愉悦。
但面上还是说：“本质上的理解，顾小姐是对的，商人，最重要的就是抓住挣钱的关键……”
顾以璇谦虚地摆摆手，但涂了红豆蔻的指尖似乎闪着炫耀的光芒：看，他认同的是我的观点。
尹漱的热情一下子被浇灭，目光移到眼前的蛋糕上，不知何时，顶端的樱桃已经滑落，粘连着奶油，在盘子的边缘东倒西歪地躺着……
这颗樱桃应该不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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