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几天时间，宫荞荞和宫余年将宫家老宅给摸了个遍，密室都翻出十余个却仍旧一无所获的他们，将目光投向老宅的后山。
在宫家家主的院子里，有一座假山，假山下边是一处被填埋的暗道，两人估算了一下，暗道被填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宫家老家主退位那年。
宫余年操控了两只打洞的老鼠，从填埋的的土石中，发现了一些后山才有的动植物的尸体。
宫家的后山，是私人领地，有一小截灵脉伴生了一眼不入品级的灵泉，但在如今这末法的时代，也是难得的好东西。
围绕那处灵地，宫家修了一处密室，唯有大贡献者或族里天骄，才能在突破时去上一去，或以功绩换上一瓶灵泉水。
宫家小心翼翼的维持使用着那处灵脉，但在十年前，宫家老家主封闭了那处灵脉，说要修生养息，族人不得再在此汲取灵气突破，灵泉水的兑换也变得更为吝啬苛刻。
更重要的是，宫素素和宫余年来了宫家这么久，说是在后院修身养性，闭关参悟的宫老家主，在近一个月却经常暗中不在。
命线不长的他，会去哪里呢？
续命这种事，哪里会让他放心呢？
阵法依托于环境，威力越大的阵法，需要的能量也越大。
二十年前，小族长下了长白山，十年前，小族长跟着黑瞎子，在陈皮阿四的手下四处活动。
据张家探查，宫家和陈皮阿四以及不少古董商都是有着合作的，那些地里挖出来的法器，宫家暗中收购了不少。
宫世良那老头对宫家威名看的很重，对下边族人要求的很是严格，经常卡着能力上限给他们指派任务。
天资不够，九死还生，感悟生死突破的少，损了根基萎靡不振的多。本事跟不上，又不想断了道途丢了性命，宫家人就想到了野路子，能力不行工具来凑。
但谁家的法器不是宝贝，哪个舍得卖给他们，宫家又岂能传去觊觎他人法器的名声。地里那些无主，便被他们盯上，直接从下地的人手里收购，尽量减少知情的中间人。
折损的人多了，宫世良又不愿后退一步放低标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他们去了。
圈子里都说，宫老爷子活了这么久，是因为宫家皆庸才，撑不起宫家的荣耀与地位，所以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不肯散不肯死……
因为只要他还在，宫家的地位与荣耀就还在。
如今，宫家旁支出了个宫从南，嫡系又找回了宫荞荞和宫余年。
大家都说，宫家的门楣以后有人能撑起来了，宫老爷子的那口气说不定就要散了。
这个说法是谣言，但宫荞荞和宫余年正在把它盖章落实。
活了这么久了，宫老头的那口气也该散了……
……
黄色的小纸人在山上努力前进，时不时借助山风躺平一阵。有的抱着枯叶，一大捧一大捧的从树上如天女散花；有的黏在兔子的脚底板上，蹦蹦跳跳的就从这片跑到了那片去；有的悄悄的贴到鸟雀的背上，在合适的低空处跳落，打着旋的随机飘落。
宫荞荞和宫余年剪了很多小纸人，大海捞针一样的撒进山里。
……
无所事事的少年趴在床边的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自己拔指甲。
暗室里的光源，仅有镶在屋顶的一颗明珠，昏暗的光线下，桌子上散落着几枚染血的指甲。
留了很长的指甲被少年骤然发力拔下，明明很疼的动作，他却面色变都未变。
他捏着拔下来的指甲，在桌子上胡乱的划着。
木头的桌子上有着一个潦草的人形，能看出人的高挑纤细，却分辨不出人的五官。
面容上的五官一副压着一副，从正常到抽象，一层层的叠成杂乱的线条，充满了混乱与无序。
划了几下又觉得无趣，他捏着指甲往门口的地方扔，但被挑断了手筋的手腕着实无力，轻飘飘的就落在了桌子外的两步远。
他八九岁的时候扔的都比现在远，那时候他扔出一颗小石子可以入木三分，准头好的可以打天上的飞鸟。
再后来……
再后来，他不被允许出现在人前，在被人遗忘后，他被送入了暗室，又被挑断了手筋脚筋，连饭都不知道多少年不曾吃饱过了。
他阿娘托付他的友人，从保护他教导他的师父，变成了迫害他觊觎他的恶客。
他阿娘长什么样子来着？
少年用下巴压住交叠的双手，眼睛向下的盯着桌子上的潦草人形，他记不得了。
那时候他还小，是三岁？还是四岁？
他只记得那是一个顶顶好的天气，燕子停在屋檐下，麻雀站在柳梢上，在暖融融的太阳下，身形高挑的阿娘把他托付给了她的友人，说：以后他就是你的师父，他会保护你，教导你，你要学会爱护自己，你要好好的听他的话。
阿娘当初是穿了一件绿衣？蓝衣？还是黑衣来着？
当初的太阳太耀眼，抬头看人的他被晃了眼睛。
但他记得阿娘手有点微凉，师父的手温暖干燥，但在牵住他后，却生出一些潮湿的汗意来。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来着……？
好像是师父问阿娘，能不能不去。
阿娘说，鹤远就托付给你了，不用多么出色，平安一生就好。
师父说，他会照顾好他，等她回来。
阿娘最后摸了摸他的头，说，只要她回来，就会来接他……
但……，他们都食言了……
阿娘没有回来……师父……师父也没有照顾好他……
果然，大人们最会骗小孩子了。
其实……
师父最开始对他还是很好的，衣食住行无不关注，认字读书亲手启蒙。
后来……
后来，师父上了年纪，旧伤发作，不知从哪一日起，看他的目光就多了些别有意味的打量。
再后来，师父给他递了一碗药，他醒来就对上师父复杂又欣喜的眼神。
师父开始不让他出门，开始抹消他的痕迹，师父说，他的母亲具有特殊的血脉，如今那些人开始盯上他了，他要为他安排假死，送他脱身。
当他顺理成章的消失在众人视线中之后，说送他离开的师父把他关入暗室，废了他的道法，挑了他的筋脉，他成了师父续命的药。
师父每次来，都不愿看他的脸，他和阿娘应该长得很像，但他自己看不到。
昏暗的光线，不过是师父的自欺欺人，少年以前听师父提起过，阿娘救过他的命，不止一次。
那时，提起阿娘，师父的眼睛闪闪发亮，憧憬又敬重。
现在……
他的眼里是嫉妒与不甘，还有可笑的愧疚。
少年抬手，摸摸自己潦草的头发，仿佛当年阿娘摸着他的脑袋。
他想起来了，在被阿娘托付他人之前，阿娘也给他喝了一碗药，她说：“我的小鹤远，以后会平平安安，有一个不同于张家人的一生。”
他叫沈鹤远。
轻舟白鹤远，所在是安山。
他的阿娘叫做张瑞霄，他的阿爹叫做沈轻舟。
抱歉了，阿娘，鹤远所在的，不是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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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鹤远：我是沈鹤远，也叫张鹤山。
沈鹤远：我想我的阿娘了，但我忘了她的样子，所以……
沈鹤远：她不会来接我了。
张瑞霄：我想他如高飞的白鹤般，远远的飞出张家的泥沼，却不想，我亲手把他送进了另一个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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