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皆不再言语，沉默渐渐在卧室间蔓延开。
吴漾回想起去年夏天那个傍晚。时隔多年，他们再次在安城第一人民医院偶遇。
文竹红着眼坐在住院楼的楼道里，他停下脚步递给她一张纸巾，她却交给他一生。
“我们结婚吧。”
他不明所以，反问她：“真结还是假结？”
文竹抹去眼底的泪水，站在比他高上两级的台阶上，把问题抛了回来，“结婚还有假结吗？”
“为什么？”
“你不愿意吗？”
“我愿意。”
他记得他是这么回答她的。
在他看来，她样样都好，唯独不够喜欢他。
可喜欢不过是由多巴胺主导的追逐游戏。
但在夫妻相处的漫长岁月里，爱是其次，相看两不厌的相处才是长久之计。
时至今日，再度回想他们迅速许下一辈子牵绊的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可能问错了问题。
不是“你为什么要结婚”，而是“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如果换一个人，她也会问出同样的问题吗？
他突然想问问她这个问题，但他回头时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吴漾蓦地笑了，说不清滋味。
良久，他关了灯。
-
第二天一早，文竹起来时吴漾已经去上班了，桌上有他留的早餐了。
她刚坐下用餐，他的电话就打来了。
“醒了？”吴漾问。
文竹四处张望了一圈，“你在家里装监控了？”
吴漾笑得爽朗，仿佛昨晚的不愉快并不存在，“是，出门前刚装的。”
文竹才不信他这么闲，撇撇嘴。
她问：“你晚上什么安排？”
“暂时不知道。”
“不要暂时，现在就给个准话。”文竹变了脸。
在夫妻关系里，“暂时”两个字像一把无形的锁，锁住的是另一个人的自由。
吴漾说抱歉，“我现在真不知道。”
“那为什么一定要我等到你的确定消息后再决定怎么安排呢？你不能现在就明确晚上回来吗？”
“万一临时被叫去饭局呢？”
文竹：“那你就告诉他们，你说好了回家陪老婆，去不了。”
吴漾无奈地笑了一声，“你今天怎么了？”
他习惯了文竹的通情达理，觉得她现在有些无理取闹。
因为我受够了以你为坐标轴的生活！
但这句话文竹没有吼出来，昨晚的事让她良心有愧。她不能再挑起冲突。
见文竹不说话，吴漾补充了一句“我迟点跟你说，如果有事我也早点回来。”
“嗯。”文竹搅动碗里的早餐，有气无力。
“对了。你的车检修好了，今天去拿一下吧。”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一顿早餐没吃完，文竹又接了个电话。
来电者是房产中介，“文女士您好，请问门面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文竹卡里有吴漾给的那笔钱，签约只需要约个时间就行。
文竹说：“我再考虑一下吧。”
“您是有什么难处吗？我帮您再争取点优惠？”
“谢谢你。”文竹查看了一遍银行卡里的余额，“我还要再考虑一下。”
中介试图说服她，“这间门面最近挺热的，看得人蛮多的。您再犹豫可能就租给别人了。”
文竹没有犹豫，“那就租给别人吧。”
-
吴漾再次打来电话，是文竹坐上网约车后。
“怎么把钱又转回给我了？”
文竹：“突然不想租了。租金太贵，加上人员成本，盈利太少了，还不如我单干。”
“不租也行。但钱你可以留着用。”
“没什么用钱的地方。”
吴漾沉默了一会儿，“文竹，你为什么那么抗拒用我给的钱？”
“有吗？”文竹反问，解释说，“可能无功不受禄吧。”
“养自己老婆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还需要什么功吗？”
“我可以养自己，等我养不起了你再来养我吧。”
“文竹，你知不知道？当你丈夫真的很没有成就感。”
文竹：“不知道。”
“你给我一种你在跟我撇清关系的感觉。”
文竹笑着说：“没有吧，你怎么会这么想？”
吴漾：“但愿没有。”
文竹轻轻挂断电话，目光转向窗外。高楼大厦的冰冷轮廓在车窗外飞速掠过，车窗玻璃映出她面无表情的脸庞，没有一丝笑意。
-
拿了车，文竹去见了谢筱雨，是谢筱雨主动邀约，文竹没有理由拒绝。
两人约在了演播大楼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文竹到咖啡馆时，谢筱雨已经点好了咖啡。文竹见她戴着墨镜，大衣里是和昨天一样的裙子，看着像刚从舞台上下来。
“昨天为什么突然cue我？”没有过多寒暄，文竹开门见山。
“姐姐，”谢筱雨不以为意，“现在是流量为王的时代。你这个送上门的热度我干嘛不蹭？”
文竹一时语塞，一口咖啡分成三口咽下去，才幽幽问，“那给钱吗？”
“这我做不了主。”谢笑得坦然，“不过你不是跟泥鳅夫人很熟吗？让她给你派几个平面拍摄的活。”
李黎秋最初在网络平台上的账号名叫“叫我泥鳅夫人”，这些年也没改过名，所以“泥鳅夫人”的名叫得响亮。
她曾一度让文竹改成和她类似的网名，比如叫个“蚊子女士什么的”。李黎秋说“反正wZ是文竹也是蚊子，这样咱俩能捆绑营销”，但被文竹一口否决了。
对于谢筱雨的建议，她也否定了，“不用。我没有踩着朋友往上爬的想法。”
谢筱雨不理会她的指桑骂槐，继续说，“这是互惠互利的。你名气提升对她也没有坏处。其实如果你会借势的话，你的发展会比现在好很多。就像当初师姐刚开始火的时候，你就不知道蹭蹭热度。如果你稍微用点心，早就打进大咖的圈子了。也不至于一直在娱乐圈周边游离，只能拍些小明星、小网红。”
“人各有志。我做不到这样，只能抵达今天这种程度我也认了。”文竹停了停，“而且我不觉得我现在哪里不好。”
谢筱雨取下墨镜，盯着文竹的眼睛，几秒后慢慢地吐出两个字：“撒谎。”
文竹反问，“那你现在好吗？”
“要看跟什么时候比。”谢筱雨说，“没有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好，但比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很多。”
末了，谢筱雨拉着文竹拍了几张合影，照片里谢笑得纯真可爱。
文竹看到她转头就发了微博并@文竹，文案写着——“节目录制间隙，和多年不见的好姐妹约了杯咖啡。很高兴我们都在成为更好的人”。
底下的评论里有网友认出文竹。
-cY觉觉：美女和美女果然都是认识的。筱雨你不会也和泥鳅夫人是好朋友吧？
-谢筱雨cindy回复cY觉觉：谢谢宝宝夸奖，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文竹本想退出微博，但想到谢专门@了自己，于是动手给谢筱雨的回复给了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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