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身后生风，韦阿洪立刻转身，当看到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的是韦阿清、韦阿昌两人，这才放松下来。
眼见二人站在不远处，没有走过来的意思，韦阿洪只好起身，朝他们走去。
“阿洪哥，俘虏清点完了！”待韦阿洪走近，韦阿昌才小声说道。
韦阿洪点点头，问道：“有多少？”
伸出两只手掌，左右比划了好一会儿，韦阿昌才说道：“连带受伤的一共一千八百四十多。”即便是跟在许山海身边几个月学了不少，可这上千的数字，要他清楚的表述出来，没有手指的帮助对他来说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韦阿洪微微皱眉，疑惑的问道：“难道逃了上千人？”。
之前在与百溪垌垌主的问话中韦阿洪得知，此番联军总共的兵力约莫在两千八百多人，其中百溪垌自己只有八百多人。
而横峰、断崖两垌几乎是倾巢而出（三个垌的实力相差无几，不然也不可能结为盟友）各自来了一千的垌丁，这主要还是因为百溪垌垌主让出了足够多的利益（如果取胜，百溪垌只要主寨和旁边两个小寨子）。
“阿洪，你漏算了那些死人！”一旁的韦阿清，一边转着手中的一个猴头头骨，一边说道。这个猴头头骨，还是方才他瞧着稀奇，从一个俘虏胸前活生生扯下来的。
“我们守了快十天，每天不知道要打退他们多少次攻击，你真当寨子里儿郎们手里的刀砍不死人？”话虽轻飘飘，韦阿清眼前却浮现出，寨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
有了韦阿清的补充，韦阿洪默默的又在心里算计一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死了数百，逃了数百……嗯，这数就对上了。”
“愿意效忠于我的人有多少？”事实上，这才是韦阿洪真正关心的问题。
“我们只点了俘虏的数量，效不效忠的事，阿勇和阿狸崽他们带人在挨个的问。不过，我估摸着不会有太多，能有十之三四就不错了。”韦阿昌倒是比较清醒。
把手里的猴头头骨忽上忽下的抛着，韦阿清恢复了往日那种放浪不羁的模样，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阿洪，这些俘虏你打算如何处置？全部分给各个寨子为奴？”
“不！”韦阿洪脸上的表情忽然狰狞起来。
“你们去告诉阿勇和阿狸崽，把俘虏愿意跟随我的人挑出来之后，让那些人自切一截小指，对布洛陀起誓效忠于我！”有了这种山中僮人最重的誓言，韦阿洪不怕有人诈降。
自切一截小指，对生活、战斗既没影响，又可以以此表示决心。至于以布洛陀的名义起誓，对于僮人来说已是最重的誓言。有了这番誓言，没有任何僮人胆敢违背，哪怕是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些不愿意效忠的人呢？”韦阿昌问道。
只见韦阿洪狰狞的笑了笑，然后咬着牙，慢慢的说道：“不愿意效忠？那就给我统统砍了！”
瞬间，韦阿清、韦阿昌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气由下而上直冲脑门……
一口气杀上千的俘虏，这是从未有过的事，韦阿清、韦阿昌更是闻所未闻。
要知道，在工业革命以前，整个人类社会的生产力都极其低下，而人丁多寡则代表着生产力。纵观整个人类历史战争史，无论哪一次战争，起因基本上都是为了抢夺资源，而人丁就是资源中的一种。所以，战争结束后，胜利方无一不把战败方的人丁视为极其重要的战利品。
胜者王，败者奴。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在韦阿清、韦阿昌的脑中已经成了天经地义。所以，当韦阿洪说出要把不愿意效忠的俘虏统统处死，他们俩在震惊之余，更想不明白，为什么韦阿洪放着上千精壮的俘虏不要，却非要杀了他们？
此时韦阿洪在他们眼里，不再是以往他们熟知的那个见人满脸笑容，说话细声细气的兄弟，宛若摇身一变，成了传说中，暗夜中的嗜血山魈！
“统统……统统砍了？”饶是韦阿昌这种在人堆中杀进杀出的人，也小心翼翼的再次追问。
“嗯，都砍了！”韦阿洪眼中的寒光未减，坚定的点头。
“并且，要让那些发誓效忠于我的人去砍！”随着这一句轻飘飘却令人不寒而栗的话说完，韦阿洪脸上的狰狞之色不再，恢复了平静如水的模样。
手中拿着猴头头骨，韦阿清呆若木鸡，他简直不敢相信，方才那番话是从韦阿洪嘴里说出来。
为了再一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韦阿清追问道：“阿……阿洪，你是说把不愿意效忠的俘虏全砍了？”
“把……把他们留下为奴不好吗？”不甘心的韦阿清犹豫的说道。
也许是方才热血上头，冷静下来的韦阿洪伸手紧了紧身上的皮甲，他没有回答韦阿清的问题，反而问道：“守寨子我们伤亡了多少人？眼下有战力的垌丁尚有多少？”
不知道为什么韦阿洪突然会问起这个，韦阿昌一脸疑惑的望向韦阿清。
“守了近十日，我们伤亡近千人，其中一部分是妇人、老人和孩子。眼下能用的垌丁，估摸着不到二百人。可是，这些跟俘虏有什么关系？”虽然不明白韦阿洪为什么会突然话锋一转问起这个，韦阿清还是据实回答。
“那我问你，以眼下这种状况，把一千多俘虏留作为奴，谁能保证他们不造反？”韦阿洪反问道。
“汉人有句话：可以一日防，岂能日日防？如此多的俘虏，防着他们造反是防不住的。说不定哪天醒来，我们全成了他们的俘虏，甚至不用费劲，寨子都是他们的。”韦阿洪脸上的冷笑，让人看得心中发毛。
确实，近十日的拼死据守，主寨的人员伤亡惨重，如果把远超自己族人的俘虏留下，届时，稍不留神，还不知道谁奴役谁。
再有一点，经此一役，整个垌子元气大伤，有一战之力的垌丁只剩下不到二百人。即便这二百人整天啥事不干，就盯着这一千多俘虏，时间一长，也难免会有疏忽。
听了韦阿洪的一番解释，韦阿昌恍然大悟，挠了挠头，露出尴尬的笑容。确实，如韦阿洪所说，把这么多俘虏留下，非但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倒是给自己埋下了巨大的祸根。
“也没必要全杀了吧？要不让侬家把他们带走？”咂吧这嘴，回过味的韦阿清始终有些不忍心。
要说心狠，从亲手杀了韦阿良一事中，可以看出韦阿清并不是心软之人。可终究是上千条人命，如果全杀了，那场面……韦阿清不敢去想象。
韦阿洪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必须得杀！”
往前走了两步，韦阿洪不再看韦阿清、韦阿昌，他的眼睛盯着篝火的熊熊火焰，冰冷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阿爹与百溪垌那个老鬼斗了一辈子，都奈何不了他，现在布洛陀赐予我们这么好的机会，我不能放过！”
“这一仗，我要让这片山中再无人敢抬头跟我说话，杀了这些人，我要让他们几十年都翻不了身！”话不多，语气也很平和，可是，韦阿清和韦阿昌听出了韦阿洪的滔天恨意，以及借此立威的决绝！他要用上千的人头，向群山中的所有人宣告，只要敢与自己为敌，先摸一摸项上的人头。
说完，韦阿洪头也没回，走回了篝火旁，留下了韦阿清、韦阿昌在原地，呆立许久。
篝火旁，侬家四兄弟凑在一起，低声的交谈。
眼见韦阿洪走了回来，其他几人随意的散开，只留下了四哥侬猛站在原地。
“阿洪，我们商量过了，既然你有心平定一方，那我们就陪你玩一把大的！”侬猛的名字听着很像个莽夫，可偏偏身形瘦小，长着一副山中樵夫的模样。
事实上，方才韦阿洪说出要趁势把横峰、断崖两个垌一并毁了，侬家兄弟几人确实吃惊不小。
因为，他们此番前来，目的只是帮助韦阿洪抵御百溪垌的进攻。眼下，不但百溪垌被击败，顺带还把几个垌组成的联军一并击垮，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刚接任垌主之位，这个比他们小了近十岁的未来的妹夫，会如此胆大，如此狂妄！
兄弟几人聚在一起聊过几句之后，才发现，韦阿洪的想法并不是狂妄，也不是被一场胜利冲昏了头脑，而是真的很有可能实现。
因为，三个垌为了围攻主寨，把他们所有能动用的武力，统统带了过来。如果，真的按韦阿洪的想法，借着今天的大胜，趁势一路追杀过去，百溪、横峰、断崖三个垌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所以，照此看来，只要不犯大错，接下来，将会是令侬家几兄弟名声大噪的机会，也会是这片山中，数十年不曾出现过的“灭垌之战”。
一想到这些，纵使侬家几兄弟年龄最大的侬猛已年逾三十，依旧忍不住兴奋得摩拳擦掌。
毕竟，平时在峒中，有垌主压着，现在好不容易出来，放飞自我的轻松感，使得他们天性中的战斗基因开始膨胀。
其次，这个未来的妹夫，虽说年纪小，峒中的实力弱，可无论如何终究是个垌主。此时能帮上一把，人情便做下了，假以时日，谁能保证没事求到他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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