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言正看着面前的《伤寒杂病论》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就以张仲景的这本《伤寒杂病论》为例，里面有很多条文，这些条文基本都是固化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它很容易产生一种思维定势，比如看到病人项背僵硬，用葛根，看到高烧，上石膏知母，这都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为什么？“太阳病，项背强几几，无汗恶风，葛根汤主之。其人汗出，恶寒，身热而渴，白虎加人参汤主之。”但其实人的思路就会受局限，一直抄，那怎么进步呢？而且更多时候，你抄都抄不来。”
林青禾不解：“如果有指南，那不相当于是考试把答案都给你了？那怎么会抄都抄不来呢？”
“你上学肯定学过《中医内科学》这本书吧？上面写的某某病，有1234四个症状，某某病，有5678四个症状，只要病人符合这个条件，我把方子一抄不就完事了嘛？但其实你临床上见到的病人的症状是1367，还有一个从来没见过，课本上从来没写过的症状8。你会发现你抄都不知道怎么抄了。所以还是培养一个中医的临床思维很重要，就是你脑子里要有一个思辨的过程……”
消毒水的气味被骤然升高的声浪搅得稀碎。“抗生素？！为什么还不用抗生素，抗生素退烧快啊！”
张言正对林青禾说道：“改天再跟你细说，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张言正起身就往门外去，林青禾也紧跟其后。
张言正推开诊室门的瞬间，正撞见家属挥动的手臂险些扫到小翠的头。张言下意识跨步挡在两人之间，白大褂下摆被带起的风掀得猎猎作响。
男人脖颈暴起的青筋像盘踞的蚯蚓，随着咆哮声不断蠕动。"；四十度！烧得人都打摆子了！你们就干看着？"；
小翠攥着病历本往后缩了半步，胸牌磕在金属病历车上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她求助地望向张言正，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泛着水光："；血常规显示淋巴细胞..."；
"；少扯这些我听不懂的！"；男人一拳砸在分诊台上，血压计探头惊惶地晃荡，"；去年肺炎打两天头孢就好，现在倒讲究起来了？"；
张言正感觉后背渗出细密的汗。发烧？急诊科的病人一般都是感冒，感冒也分病毒性感冒还是细菌性感冒啊……张言正扭头看了一眼小翠。
小翠说道：“没有细菌感染的迹象，咱医院也有严格的制度，抗生素不能乱用，再者说了，有没有细菌感染，用抗生素不也白搭吗……”
"；您听我说，病毒性感冒本来就有3-5天发热期..."；他伸手按住家属发抖的肩膀，触到毛衣下灼热的体温，"；现在用抗生素就像朝影子开枪，反而会..."；
"；放屁！"；男人突然暴起，撞翻了治疗车上的锐器盒。几支空安瓿瓶叮叮当当滚到角落里，在日光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冷光。"；你们就是怕担责任！我要投诉！现在就投诉！"；
诊室外的候诊区开始骚动。抱着婴儿的妇人慌张地扯紧包被，轮椅上的老人伸长脖子张望。王利就是在这片嘈杂中晃进来的，白大褂领子歪斜着，手里还攥着半块没来得及吃的肉夹馍。
张言正一顾的跟他解释。
"；怎么回事？"；王利扫了眼满地狼藉，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历夹边缘的压痕
小翠的声音带着哭腔："；非要用抗生素，可所有指标都..."；
"；给他开。"；王利突然打断，咬断肉夹馍的力道让生菜发出脆响。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下，王利慢条斯理地咽下食物，“开，给他开呗。”
张言正猛地转头，正对上王利垂下的眼帘。林北的瞳孔里浮着层浑浊的倦意，像蒙了灰的琉璃。处置台下的阴影里，王利的皮鞋尖正有节奏地点着地面——那是他每次值完大夜班后特有的焦躁。
"；王医生……这不符合..."；
"；去准备吧。"；王利转身从抢救车底层抽出知情同意书，纸张摩擦的沙沙声盖住了叹息，记得让家属签字。”
小翠的橡胶鞋底在地板上发出黏连的吱呀声。过了还一会才迟迟的问：“用什么抗生素呢？”
王利说道：“青霉素，给他打一针吧。”
患者家属暂时安静了，张言正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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