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君消失之前，吕不韦心中想的确实是他想要弄死程骄，成为嬴政唯一能依靠的那个辅国大臣。
然而这一切都基于他的想象。
在长安君死后，吕不韦发现他与嬴政之间那脆弱无比的师生情谊瞬间断了。
他曾经梦想当中那个，能对帝王如臂指使的帝师，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他为大秦奉献了半辈子，让他放下现在得到的一切，转而到其他国家去重新开始，吕不韦做不到。
且江山代有才人出，别的国家也不会容忍他这个秦国的丞相，到他们那儿去作威作福。
“李斯，有些事儿你现在还不懂。
但老夫确认，哪怕时光重来一回，老夫也绝不后悔当初做下的决定。
你若真问老夫有没有后悔过，我告诉你有。
但不是后悔此番动手，更不是后悔曾经对某人的针对。
而是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像那人一样早早的想通，秦王之后还有秦王这件事儿。
那人曾经告诫过我，可是当时的我并没有想通。
你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
作为过来人，我建议你把他的话全都记下来。
或许某一天你会发现他相当有先见之明。”
李斯没想到吕不韦会给他这样的答案。
沉默了半晌，李斯选择提醒吕不韦。
“大王新任命的治栗内史下的太仓令，有您的熟人。
吕相若是想要为自己寻个后路，或许可以去见见那位太仓令。”
听到李斯特意提及太仓令，吕不韦有那么一丝疑惑？
大王新任命的这些官员他都排查过，皆出自于国学。
国学作为大秦培养人才的最高学府，那的人都可以算作他的熟人。
那几个家世显赫的他都知道，可吕不韦不认为他们会在他被大王厌弃之后伸出援手。
想着嫪毐所说的话，再结合李斯的话，吕不韦总觉得他眼前看到的这些事就差一个碎片就能拼成一个完美的结局。
偏偏这个碎片，他到现在都没有头绪。
然而就在李斯邀着他喝完茶打算离开的时候，吕不韦看到了一个他极其熟悉的身影。
“怎么可能？这根本不可能！”
听到吕不韦的惊呼，李斯下意识顺着吕不韦的视线看去。
当他看到程骄穿着一身蓝色衣袍，头戴皮弁，踏着那六亲不认的步伐一步步朝他们走来的时候李斯心里一惊。
他邀请吕不韦来这儿是临时起意。
就算那人是程氏商会的当家的，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冒出来。
况且此人现在如此大摇大摆的出现，那大王在雍城的遮掩，又该算什么呢？
一时间李斯想了很多，然而程骄并没有给李斯过多思考的机会。
“好久不见，两位看到我好似有些惊讶。
只是二位似乎忘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还有那张狂的句子，吕不韦确认他眼前不是幻觉。
那一刻吕不韦懂了，为什么李斯说让他去见治栗内史下的太仓令了。
就在吕不韦愣神儿的时候，程骄对着李斯和吕不韦行了一礼。
不似之前作为长安君时那样张狂的行礼，而是真真正正的拜见之礼。
“二位大王肱骨之臣驾临我程氏酒肆，实乃我程氏商会的荣幸。
李大人是我们这儿的常客，有些话你我改日再叙就是。
倒是丞相大人，这么多年好像是第二次踏足我程氏商会。
我这个少东家，还是想要与吕相好好谈一谈的，毕竟谁不知道，吕相权倾朝野呢！”
程骄这话一出口，李斯就知道他现在应该走。
虽然把吕不韦扔下有些不讲义气，但李斯必须承认，这个义气他真讲不了。
拱拱手，李斯先走为敬。
独剩下这两个曾经斗得你死我活的人，在这剑拔弩张的对峙。
程骄今天是来招揽人才的，不是来得罪人的所以没有让气氛尴尬太久，程骄就被吕不韦递了台阶。
“吕相如今的我是程氏商会的二公子是大王新任命的太仓令。
按道理，我给听您的。
不过看您如今的样子，您好像并没有时间多关注我呢！”
死人重新活过来，站在你面前跟你说话，是个人心里都会害怕。
可吕不韦终究是辅佐过三代帝王的狠人，虽然震惊了那么一会，但很快也就反应过来了。
“公子今日出现在这儿，想来不韦的下场大王已经为我准备好。
不韦想知道是如嫪毐一般的五马分尸，亦或者是毒酒一杯？”
程骄没想到吕不韦那么悲观，拍拍手让人把桌上的摆设换成棋盘，程骄这才跟吕不韦面对面的坐着。
“吕相何必那么悲观呢？
吕相比谁都明白，大秦这盘棋下到这一步，您和大王都做到了极致。
如今大王已经加冠，摄政太后因长信侯叛乱幽居雍城行宫。
您这个摄政丞相只要还政于大王，您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丞相。
只要您谨守秦国律法，您绝对不会如商君一般。”
商鞅的下场吕不韦是知道的，但吕不韦不相信嬴政会放过他。
尤其在此刻，吕不韦已经察觉到嬴政对他的提防和杀意之后。
吕不韦确信若真的放任嬴政处理他。
他不会有活着的机会。
可听着程骄的话，他怎么觉得这一次见面是程骄私下来的呢？
这小哥俩从小到大同穿一条裤子，吕不韦可不相信程骄会有背叛嬴政的一天。
在棋盘上落下一个黑色棋子，吕不韦开始以棋喻人。
“不韦未来如何不用小公子操心。
如今的大王早已没了羁绊，哪怕是你若是过多参与朝政，终有一天也会得到大王猜忌。”
程骄知道吕不韦这是还打算再搏一搏，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之上，虽然他下棋不是特别厉害，但气势不能输。
“吕相肯对我说出这种劝诫之言，想来也是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只是我观吕相好似还有一些不甘心，不如我听我细细说上一番如何？
我保证今日在程氏酒肆，你我所说的话不会落到大王手中。
更不会在后续的日子中被大王得知。
不知吕相可愿与我畅所欲言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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