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夜如梭。
还差一天便是除夕。
司荼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摘下老花镜，捏了捏长时间看书而疲乏的双眼。
她不确定时间线会不会重合，但心里却隐隐有种感觉，一切会成真的。
所以，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期待再次见到家人。
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去过沪市，找寻曾经住过的痕迹，但一无所获。
家里人都知道她对沪市有种执着的情怀。
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陈野猜测过，却又觉得匪夷所思，只能在身后默默的看着她做出那些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一如当年，她告诉他，他们上辈子有个儿子，他的名字叫陈悔。
他试图不去相信，可真相就是这般残忍。
改革开放后，经济与思想都在解放，司荼强烈要求在庙里供了一盏灯。
一年365天，从不曾断过，那盏灯是为了陈悔，盼着他一世欢乐。
每年他们都会去庙里，这已经成为家里的习惯，庙里有许多的常青树，司荼斥巨资养了一颗，名字便唤作陈悔。
陈野不得不去相信，或许，他们曾经真的有个儿子。
不然，他怎么会对司荼一往情深。
只是，上辈子太过惨烈。
这辈子，他们都是来圆梦的，如今，已再无遗憾。
他推开房门，手中拿着一本书，这是司荼写的，她一直试图让更多的人记得陈悔。
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她仅仅只想证明，他曾来过这个世界。
有一个孩子，他叫陈悔，他很爱很爱这个世界，很爱很爱她的妈妈。
“我看完了。”陈野将书还给她，这是一本自传体，却不是讲名人的，只是将梦中她曾见过的一生以旁观者的角度讲述出来。
里面陈悔的一生，很短。
“你的努力没有白费。”
司荼微微一笑，她老了，眼角布满了皱纹，脸上还能依稀看出往日的风采。
“希望。”
她站起身，轻轻抚过陈野的脸庞，眼神却透过他回忆着从前，语气似在告别，“如果，我没有回来，不要再等我了。”
“你要好好的。”
“陈野，我从来没跟你说过，其实，嫁给你，已经不再是委屈，我很开心。”
“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好，真的，没有人能比的上了。”
陈野一手按在她的手上，触手的皮肤已不像年轻时那般细腻和紧致，可两手相触，还会感到一丝悸动感。
“嗯，我不等了。”
“这辈子，已经足够，司荼，我要将你还给你的父母了。”
俩个人都清楚的明白，这一别，便是永远。
“我爱你，司荼。”
“谢谢你，陈野。”
阳光透过来的光暖洋洋的，照在二人相拥的身影上，却是透露出分离的伤感。
“奶奶，车已经停在楼下了。”
门外响起年轻的青年声音，陈野松开她，深深的凝视着她，哪怕年轻不再，可在他的眼中怎么还是那么好看，那么令人心动，一如当年，那个笑到了他心间的乖宝。
“我走了，陈野。”
“好。”
再多的话这几十年，他们说了很多。
他不去问司荼为什么一定要去沪市，为什么一定不会回来。
就像司荼这么多年从未问过他，你开心吗？
他想说他是开心的。
可他说不出口，他还是有些不满足，司荼不曾亲口说爱他。
只是，这白得的一辈子，已经是旁人盼都盼不来了的。
再见，司荼。
楼下。
司荼看着陈嘉祈，他如今孙子都有了，那个蹒跚学步的孩子终是长成了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
“嘉祈。”
“妈。”他眼含泪水，很多事情他都不明白，曾外公的墓旁边还有一个小墓，他不去问那是谁的，他以为妈妈总有一天会告诉他。
他不问妈妈为什么一定要在每个停留过的地方留下陈悔的足迹，可他是陈嘉祈啊。
他不问妈妈为什么要让他永远记得从未见过的陈悔。
可等到今天，是母亲的离开。
不让家人送行，要一个人独自去沪市。
那里到底有什么好的。
“照顾好自己，我只是出趟远门。”
陈嘉祈想说如果只是出趟远门，为什么要将她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为什么不让家里送她，以前，都是他和父亲陪着她的啊。
又为什么，像交代遗言一样跟每个人告别。
明天是除夕啊。
司荼没有过多解释，像小时候一样捏了捏他的脸，笑的很温柔，“嘉祈，妈妈爱你。”
她头也不回的上了车，“走吧。”
其他人，她看了一眼，心下微安。
陈嘉祈从不孤单，这一辈子，她和陈野为他铺好了路，没有让他吃过苦，受过挫折。
小时候宠着长大，长大了放任他的选择，到了成家的年龄，遵从他的自由恋爱，有了孙子，他们精心培养，足以担起家族的重担。
他这一辈子，轻轻松松，却又无比幸福。
她不许任何人送她，到了机场，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熟悉的城市。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她关了手机。
踏实的睡了一觉。
五个小时。
沪市东浦机场。
晚风拂过，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
她拉着行李径直的奔向父母的家。
脚步匆匆，一点儿不像她这个年龄段的老人。
停在熟悉的别墅门口，里面灯火通明。
她眨了眨眼。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然后，泪流满面。
妈妈。
她捂着嘴，哭的像个小孩子。
里面的人听见哭声看过来。
门里门外。
一个还是中年模样，一个已经是垂暮老人。
可眼中的激动，不可置信，还有那股心疼，的的确确不可磨灭。
“你，你，你是。”门里的女人喃喃自语。
“我是。妈妈。”她说着泣不成声。
女人冲出来，一边喊，“囡囡。是我的囡囡。”
屋里的人也闻声跑出来。
是爸爸，大哥，还有小哥啊。
眼里俱是不敢置信。
司荼大声的唤道，“爸爸，大哥，小哥。我真的好想，”她哭的不能自已，“我真的好想你们啊。”
所有人围着她，看着昔日貌美如花正值青春的女儿，如今变成了一个岁数比他们还大的人。
那一刻的心碎声，太响亮了。
司荼抱着妈妈的脖子，眼泪直流，“这一步，我走了整整五十六年。”
五十六年啊，一辈子便结束了，曾经那二十二年，好像真的只是一个叫司荼小姑娘的梦。
幸好，今生还有再见的机会。
她满足的笑着闭上了眼睛。
雪花一片片落下， 暮色渐沉，院子里的灯光依旧明亮如初。
怀中的人带着笑意永远的沉睡在了这一刻。
她是幸福的。
她爱的人都陪在身边。
曾以为的永别，用这样的方式见到了，雪花飘落在她的身上，身边的一声声哭泣，一声声囡囡。
依稀还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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