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你对我们这次宣传会，有什么感受？”
李景安看着刚还在宣传的人，骤然站在自己面前，有点恍惚，比刚刚听着宣传更加恍惚。
“小朋友，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李景安迅速回神，可脑子里都是对这场宣传的反驳，应该说什么呢，如何正派一点呢。
“我只觉得说的很好，要跟宣传里的一样，打击地富反坏分子的破坏活动”李景安听着从自己嘴巴里冒出的这句话，感觉十足的虚伪。
“很好，看来你抓住了我们的核心主旨，那应该怎么做呢。”
“要善于发现，地富反坏分子都会跟宣传的思想不同，会动摇人心，还比周围人的生活好很多，一旦发现，积极举报”李景安机械地说出这句话，感觉每一个字都在说自己。
“很棒，看来我们讲的大家都掌握了，今天的宣传会圆满结束。”
李景安如提线木偶般跟着大家鼓掌，目送宣传组走远，再被芸香领回家。
直到嘴里被塞了一个切花刀的李子。
整张脸皱起，赶紧吐出来，“呸呸呸，好酸。”
“不酸怎么让你回神”，芸香挑一个最甜的递给旁边眼巴巴的李景时，“怎么听个宣传会，跟听得灵魂出窍了似的。”
李景安感觉心里那种堵住不能呼吸的感觉又上来了，“我感觉我们就是地富反坏里的富，我觉得我回答那些问题很虚伪，我们后面可能就会被举报抓起来。”
“那我的感觉是，你已经完全不是前段时间劝我赚钱的你了”芸香抓住李景安的脸使劲揉搓。
“之前说自己贪婪，现在说自己虚伪，你还挺会给自安罪名的嘛，下次打算安个什么。”
“喔”李景安发现脸被揉得不能好好说话，赶紧躲开芸香的魔爪，“那是事实。”
“事实个屁”芸香再次捏上去，“那是每个人都有的东西，也不叫虚伪，叫保护自己。”
李景安直勾勾地看着芸香。
芸香捏不下去了，放开他。
“骗你干嘛，不信你现在去问平叔他们家存了多少钱，他不说，你会觉得他虚伪吗？而且就两千多，有什么好焦虑的，还有就是我们足够低调，为什么会被举报？”
芸香捂住李景安想辩驳的嘴，“我知道我们去年就挣了十二块，可我们家那点真的不算多。”
“在以后不算多，买件贵点的衣服就没了；在现在也不算多，可能都抵不上人家一张上好的黄花梨桌子，你还没见过有真正富人的世界。”
“这样一看，你自己吓自己是不是很没意思”芸香看李景时又来望着自己，另一只手从篮子里挑个最甜的李子给他。
李景安点头。
芸香放开捂嘴的手，“不过我们要低调点是真的，就维持现在家徒……”
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屋子，“四壁”两个字还真说不出来。
“咱这一年还是换了挺多东西的哈，以后低调点就成，你现在好点了吗。”
“好点了”李景安拿一个李子，“那以后会越抓越严吗。”
“很可能会”芸香在心里默默补充，是一定会。
站起来拍拍手，“县城里还要去送最后一次货，看这形式，得提前去送，提前了结稳当一点。”
“不去不行吗，感觉形势不明朗”李景安咬上一口李子，“好酸”
看一眼旁边吃得津津有味的弟弟，“景时不是说今年最后几个李子很甜，骗子。”
“因为我给他挑的都是甜的”芸香在篮子里扒拉一下，挑出一个，“呐，这个甜。”
“真的么？”李景安咬了很小很小一口，“好甜。”
随即一整个塞到嘴里，“我还想再要两个。”
芸香一连找出六个，“给，我摘菜去了。”
“不能不去吗？”李景安手捧李子，眼睁睁地看见最红那三个被一双小手拿走了，“给我留一个红的。”
“不可以”芸香背上背篓，“我答应了有三只鸡要送，突然不去，不仅惹人怀疑，还会惹人议论，风险更大。”
“那我跟你一起去”李景安抢走弟弟手上的两个红李子，给了两个相对来说不那么红的。
“你别去，现在去县城不安全。”
“我不去啊”李景安按住扑上来的小崽子，“嗷，我没说清楚，我说的是跟你一起去地里摘菜。”
“那走吧”芸香轻松抢过兄弟俩争夺的那个李子，塞嘴里。
对目瞪口呆的兄弟俩扬起一个微笑。
芸香走进县城敲响一个老主顾的门。
开门的是个大婶，见是芸香，左右望了望，没看见人，才开口说话，“我今天不买东西。”
“好”芸香递上一捆蔬菜，“婶子我本来是在政策鼓励下干了这个，现在县里好像要调整，我思想也不能掉队，后面就不卖了，最后送你一捆蔬菜。”
大婶边听边点头，“就是，就是，我这两天也听别人说后面不让搞了，你这样做很对。”
大婶迅速拿上蔬菜，放到门后别人看不见的位置，“那我就谢谢你了。”
芸香看出了大婶的避嫌，“大婶我就走了，再见。”
“再见。”
芸香刚转身就听见了后面的关门声，也不恼，反而是放心了不少，至少这个大婶不会跟别人提到自己。
如法炮制地又跑了几家，来到一个青砖砌成的屋子门口，这家人是老顾客介绍的，上次在自己这儿订了只鸡。
里面正传来争吵声，不，应该一个男人单方面的数落。
“你有什么理由找我要钱，啊，精简职工怎么就精简你，不精简别人呢，还不是因为你蠢。”
“现在全家要被动员回村，你好意思吗？”
芸香等屋里安静了，才敲门。
一个嘴角带伤的大婶站了出来，“鸡，我们就不要了。”
“什么鸡”屋里的男人冲出来，“我说你钱哪去了，原来是拿去享乐去了，你都有钱买鸡，凭什么找我要。”
大婶小声反驳，“我没有，这不是雅雅摔到腿了么，我打算给她补补。”
“哼”男人往地上吐了口痰，“一个赔钱货，补什么补。”
芸香无意参与两人的争端，只想早点结束，“大婶也说不要了，那我就先走了。”
刚往前走两步就听见男人的声音，“等等，我们买。”
芸香站定，“抱歉，我现在也没有，不卖了。”
男人丝毫不让，“我们都预定了，你凭什么说不卖就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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