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奋，我好像遇到仙人跳了！”
等到晚间，在皇城司当值的殿前班直统领官张伯奋下班后，一边揉着酸痛不堪的左肩，一边正走向张府，便被突然间窜出来的一道人影吓了一跳，好悬没本能的催动真气。
不过看清了来人之后，倒是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有人要害我啊……一个官宦人家的贵妇，买了我一张字帖，却给了我那么多钱……这不是要害我吗？”
万俟卨将手里装满了一整包的金叶子递给张伯奋，顿时满脸焦急，“却不知到底是哪家人与我有了仇怨，要用这种法子来害我？”
张伯奋看着一包金叶子有些发怔，而万俟卨也连忙将白天那妇人的行为说了一遍，倒是让张伯奋真的惊异起来。
话说，万俟卨的惊慌是有缘由的，而且就在前些日子刚刚发生了一件案子。
因为开春要科考，所以过完年之后就有许多各地的士子云集东京城。
其中有一个来自川蜀之地的富商之子，靠着家里给老家的明教学堂捐钱，也混了一个太学生的位子，过来参加考试。
其人家底殷实，出手阔绰，呼朋唤友的，很是风光。这年头，太学生要是不差钱的话，怎么可能会混的差？
然后在过元夕节的时候，偶遇了一位据说颇有风韵的妇人。
那妇人与他交谈一番，便似乎芳心暗许，临走前给了他一件玉簪来作为定情信物，并且约定了下次约会的时间地点。
太学生们年轻有为，偶尔会有这种艳遇也属平常。那富商之子本身也是个没遮拦的，平日间在青楼酒肆里厮混惯了，对于这种艳遇自然来者不拒。
结果等到他按照事先约好的时间地点赶赴约会，见到了那个妇人，打算来一场绸缪束薪、三星在天的浪漫之约的时候。
刚把人家的袍子脱掉，内衫还没碰着呢，周围就跳出了几个大汉，说是来抓奸！
然后不由分说，把那富商之子给绑了，噼里啪啦一顿耳光过后，就让他的随从回去家里筹钱。没有一千贯的话，就扭送开封府，说他强辱民女！
这明显是一个针对富商之子的局，而这个局对于这种年轻人绝对是有效的。
众所周知，东京城里自从静雪公主领了皇城司和殿前班直体系之后，对于这种强暴民女的行为是深恶痛绝的。
什么采花贼也好，高官富商也好，士林大儒也好，一旦犯了这种事，从来都是从重从严处罚。
那富商之子哪里敢反抗？只得让随从赶紧去家里筹钱。
其他的不说，真的要被扭送开封府关一段时间，哪怕他最终被证明无罪，也绝对是要错过这场科举考试的！
而且怎么算无罪？把人家的袍子都脱了，有理都说不清的！
这就是所谓的仙人跳，意思就是哪怕是神仙来了，遇到这种局也跳不出去！
那富商之子认了栽，感叹东京士民如今是越来越奸猾了。不过他家里的老爹听到这事儿倒是气闷无比。
那位富商本身也是一位“参知民事”的，号称民相，也是有自己的路子呢，怎么能平白无故的让自家孩子受这份委屈？
然后一纸诉状送到开封府，甚至于在皇城司和刑部那里也上了疏，一时间闹的沸沸扬扬。
等到刑部衙门和开封府衙役们认真调查，还真的发现了一些专门针对那些富商公子、世家士子们做局的团伙。
甚至于在此之前，已经有几个太学生认了栽，最终拿钱息事。而尝到了甜头，做这种仙人跳局的团伙倒是愈发横行无忌起来。
这事儿在一月份闹的整个东京城沸沸扬扬，乃至于太学生们私下里都会告诫同僚：要找女人，干脆去青楼，别想着什么偶然的艳遇。
东京城的艳遇，都是陷阱！
身为殿前班直体系里统领官的张伯奋自然也知道这种事情。只是这种事情落到了万俟卨头上……委实让人难以置信。
人家做仙人跳的局，都是挑那些家底丰厚不差钱而且还年轻的太学生来做的。如何会做到你这么个落魄到靠卖字帖为生的穷秀才身上？
找你做局，也榨不出油水啊！你有钱吗？
不过万俟卨是真的觉得有人要害他，毕竟他此前也在官场厮混过，乃至于到了应天府后也得罪了不少人。
官场上的事情，哪里能避免的了的？
这个局，说不定就是某个从京东路回来的官宦人家，趁着他落魄，要找他报仇呢！！
能认出瘦金体的女人，是一般人家吗？一般人家哪里有机会看到道君皇帝的字迹？
毕竟是有着应天府共事的交情在，而且牵扯到了一位官宦人家可能要搞事，所以张伯奋也认真起来。
等到换了衣甲，穿了一身寻常布衣夹袄，又找了一个军中久熟识的伴当，便跟着万俟卨回到他的那间字画小店里。
万俟卨推断，有人做局的话，肯定还会再来找他的。张伯奋也真的上了心。
结果回去蹲守一夜，并没有什么人来暗通款曲。然后第二天又来，也没看到什么贵人过来。
不过到了第三天，到底还是逮到了……一个看起来也有三十多岁的侍女，乘着一辆马车，来到了万俟卨的小店门口。
马车上还有人……那位贵妇人居然亲自前来了，看来还真的下血本。
等到张伯奋带着随从控制住了那侍女，然后走到马车前喝问了一声。随着马车门帘掀起，露出一个惊愕的妇人面容的时候，张伯奋也呆住了。
“原来是秦家夫人！”
张伯奋吓了一跳，连忙叉手行礼，“误会，一场误会！惊扰了夫人，某家惭愧！！”
“张将军言重了。”那妇人点点头，又回到了马车里。
然后张伯奋慌忙让伴当把那侍女放开，随后拉着万俟卨走到墙角，有些气急败坏的道：
“万俟元忠，你真是……天大的福气到了眼前，都要断送的！”
“她是谁？”万俟卨是真的愕然起来。
“那是前御史中丞秦桧的遗孀！受到朝廷封赏的三品诰命！”张伯奋压低声音道，
“以人家的身份，何至于寻你来做局？这是一番天大的福缘啊！！！”
“啊？”
万俟卨是真的愣住了。
“还不快追上去？？？”
眼见着那侍女冷笑着回到马车上以后，马车便开始离开，张伯奋跺脚道，
“人家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真要是看上你了，你可就飞黄腾达了！！！”
“……”
万俟卨打了个激灵，也顾不得其他的了，便真的跟在马车后面追了上去。他有巅峰宗师的修为在身，倒是不至于会跟丢。
……
且说，北宋时期的理学还没发展到南宋时期那种“存天理、灭人欲”的苛责程度，寡妇改嫁是常有的事儿，甚至于也可以招上门女婿的。
完全可以说，在整体的婚姻市场上，家底丰厚、有着一定身份地位的寡妇是香饽饽，仅次于那些名门望族的大小姐。
而前御史中丞秦桧在金兵围东京的时候战死……这一点一直是个悬案。
有人说是秦中丞是被巨鹰们背石头砸死的，但是却没有什么证据，而且也没法追溯。
那个时候，一切都乱糟糟的，死的人多了，哪有功夫一个个去追查？
而且你说巨鹰们压制二十万金兵，专门去搞死一位前御史中丞，谁也不信啊！
总之，秦桧死了以后，他的遗孀王氏也算是东京城里的黄金单身女了。在后续东京建制之后，也承认了她的三品诰命的位份。
毕竟是一位前御史中丞的遗孀。
而王氏本身自家也是豪门望族，领着秦家门楣，也不用看秦家人的脸色。想要改嫁或者招收上门女婿，秦家人也是没什么话说的。
只能说，万俟卨倒霉了半辈子，被这位贵妇看中，倒的确算得上是一桩泼天的福缘。
而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万俟卨又怎么可能不着急忙慌的追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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