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搀扶着奶奶，在卫生院里焦急地寻了一圈又一圈，可哪里都没有大姑姑晴儿的身影。秋菊心里虽然也慌乱，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对奶奶说：“奶奶，姑姑没在卫生院，一定是在家里吧，我们去看看啊。”说完，便扶着奶奶朝着晴儿家快步走去。
晴儿家的门虚掩着，往日热闹的小吃店今天也没做生意，冷冷清清的。一进门，只有小凤的大女婿向老师在家里默默地收拾那些碗筷。此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差不多是中午时分了，向老师看到小凤和秋菊来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也没问。他只是赶紧放下手中的碗筷，从蜂窝煤炉子上端出热气腾腾的午饭，强挤出一丝微笑，招呼着两人吃饭：“娘，快吃饭，天大的事吃了饭再说。”
小凤哪里有心思吃饭，她满心都是小七的安危。可看着女婿那不容拒绝的眼神，只得硬生生地吃了两口，那饭菜在嘴里如同嚼蜡一般，没有一点味道。吃了没几口，小凤就再也忍不住了，她望着女婿，眼中满是惊恐与期待，声音颤抖地问到：“你一定知道小七现在怎么样了，是死是活啊？”
向老师避开小凤那灼人的目光，顿了一下，低声说道：“娘，你别激动，就在我家住着吧，今晚可能晴儿就会回来。”
小凤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她瞪大了眼睛：“要晚上才回来，是说小七情况不好啊？”
向老师看着小凤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知道瞒不住了，他眼眶泛红，握住小凤的手：“娘，您一定要坚强，您可是一家人的主心骨啊。现在几个弟弟都慌了手脚，你可要稳住啊。”
小凤像是明白了什么，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声音凄厉地喊道：“你是说小七已经没了？”
向老师沉默了，他低下头，不再搭话，那默认的姿态就像一把利刃，直直地刺进小凤的心。小凤顿时像疯了一样，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所有的悲痛都宣泄出来。哪怕是在陈福去世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哭过，那是一种失去至亲的绝望，是深入骨髓的痛苦。秋菊在一旁也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颊滑落，她捂着嘴，小声地抽泣着，祖孙二人的悲伤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过了许久，小凤的哭声渐渐小了些，可那悲痛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减少。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来，声音沙哑地说：“我要去看看小七，我不相信她就这么走了……”说完，便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走去。秋菊赶忙擦了擦眼泪，起身去扶奶奶，向老师也跟了上去，他们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面对，哪怕那是再大的伤痛。
一路上，小凤的眼神空洞而又决绝，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小七小时候的模样，那可爱的笑脸、调皮的样子，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每一个回忆都像是一把刀，狠狠地割着她的心。
当他们快到小七家的时候，从屋后的山顶上望去，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那黑压压的一片，就像一团沉重的乌云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旁边的村人轻轻拍了拍一直默默落泪、失魂落魄的田志，小声提醒道：“小七娘来了。”田志这才如梦初醒，他用那满是泪痕的手慌乱地抹了抹眼睛，红肿的双眼满是血丝，眼神中透着无尽的痛苦和自责。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身体，慌忙迎了出去。
小凤看着眼前这个眼睛红肿得像核桃一般的女婿，本来满心的怒气在这一刻也消散了。她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她只是心疼小七，心疼这个傻孩子为什么要走上这样一条绝路。小凤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有些哽咽，她问田志：“因为啥啊，这丫头就走了绝路，你说说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田志连忙上前扶住小凤，他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懊悔和痛苦：“娘……都怪我啊，是我不好……我要是能早点发现她有心事，能及时开解她，就不会这样了……她……她怎么就这么傻啊……”田志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今天早上，我发现的时候，她……她都喝下大半瓶农药了啊……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田志抬起头，满脸泪痕地望着小凤，继续哭诉着：“我什么都顾不上了，背起她就往医院跑啊。就在这个山坡上，她……她还死死地勒住我的脖子，让我不要救她啊……我当时感觉心都要碎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舍得丢下我和两个孩子……”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田志那悲痛的哭诉声在回荡。村人们也都默默地抹着眼泪，为这一家人的遭遇而痛心。为了怕小凤看到院子里小七放在木板上的遗体受不了刺激，田志强忍着悲痛，扶着小凤，两人边落泪边诉说着，从侧门缓缓走进了里屋。
小凤失魂落魄地走进屋内，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然后呆坐在床沿上。她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旁边是田志的姑姑，正苦口婆心地劝慰着小凤。姑姑的话语里暗藏玄机，看似在安抚小凤，实则不动声色地把责任都推到了小七身上，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小七是自己想不开之类的话，试图撇清田家的干系。
秋菊静静地坐在奶奶身旁，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姑姑的女儿身上。那女孩看起来比秋菊大上一两岁，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悲伤的痕迹，那神情就像是来参加一场热闹非凡的喜宴。只见她站在屋里的衣柜前，对着衣柜上的穿衣镜，嘴角微微上扬，笑嘻嘻地摆弄着自己的耳发，那副模样在这满是哀伤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眼。
秋菊只觉得心里像被一块巨石压着，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她缓缓地打量着整个屋子，视线落在了小桌子上。桌上放着四碗满满的稀饭，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早晨原本的平静。中间有一碟咸菜，这应该就是一家人今天的早餐吧，只是谁也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如今这些食物显得那么多余，又那么凄凉。
秋菊的目光又移到了旁边的缝纫机上，上面放着一件只织了一半的男士毛衣。那毛线的是那种最细最难织的那种，针脚细密而整齐，一定是七姑姑一针一线精心织就的。或许是给田志姑父织的，可现在，毛衣还没完成，七姑姑却永远地走了。秋菊的眼眶又湿润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七姑姑为什么这么着急地离开这个世界呢？
再看奶奶，在田志姑姑的劝说下，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心情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奶奶用那满是皱纹的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声音弱弱地说：“我来不是想要责怪谁，只是想见我女儿最后一面。”这简单的话语里，包含了一位母亲对女儿深深的思念和不舍。然而，就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大家却因为担心小凤见到小七后情绪崩溃，无法控制自己，始终没有满足她。屋子外面，他们正在紧张地将小七入殓，那匆忙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声，仿佛是这个悲伤故事的背景音，不断地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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