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乱:我为大唐改命

九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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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9章 特战小队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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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里外,蜀地特有的潮湿闷热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沉地压在这片植被浓密得几乎不透光的小山丘上。

参天古木的枝叶在头顶交织成一片暗绿色的穹顶,仅有几缕吝啬的光线,艰难地穿透厚重的叶幕,化作惨淡的光斑,无力地洒落在堆积了不知多少年、散发着强烈腐败气息的腐叶层上。

空气粘稠得如同浸了水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殖质的腥甜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动物尸体悄然分解的微酸。

就在这片浓得化不开的绿意与腐朽之中,特战营第一小队队正朱狗娃,像一块被岁月和青苔彻底侵蚀的岩石,纹丝不动地趴伏着。

他身下是厚达数寸、松软而湿滑的腐叶和茂盛的蕨类植物,冰冷的湿气透过伪装布和军服,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

一块巨大、厚重、浸染了深绿草汁、赭黄泥浆和斑驳树汁的伪装布,如同变色龙的皮肤,将他和他身边五名同样凝固如雕像的战士完全覆盖。

只有几个微小的破绽暴露了他们的存在:一个黑洞洞的、精钢打造的望远镜镜筒,小心翼翼地探出伪装布的边缘,指向山丘下方;

以及几双锐利如鹰隼、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眼睛,在阴影的掩护下,闪烁着冰冷、专注、如同捕食者锁定猎物般的幽光。

他们头上戴着的特制软帽,此刻成了最好的伪装帽,上面插满了精心挑选、现场折断的带叶枝条,嫩绿、深绿、枯黄交织,与周围摇曳的灌木丛完美融合,若非事先知晓,哪怕近在咫尺也难以察觉。

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土腥、植物腐败的酸腐气息,顽固地弥漫在小小的藏身点周围,像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膜。

这股味道的来源,就在朱狗娃脚边不到三步远的湿地上——一具身穿利州骑兵制式皮甲、仰面朝天的尸体。

那尸体双目圆睁,瞳孔因临死前承受的极致痛苦和恐惧而彻底涣散,凝固在脸上的表情扭曲得不成人形,嘴巴微张,似乎想发出最后的嘶吼却被永远扼住。

他的右手以一种极其诡异、刺目的姿态摊开着——除了大拇指,其余四根手指齐根而断,像几截被随意丢弃的惨白枯枝,散落在被浓稠血液浸透、呈现出诡异暗红色的落叶间。

手腕和脚踝处,皮肉被利器精准而残忍地翻卷开来,深可见骨,白森森的筋络被彻底挑断,断口处凝结着紫黑色的血痂。

每一处伤口都在无声地控诉着死者生前经历的漫长而酷烈的折磨,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他绝望的呜咽。

朱狗娃对此视若无睹,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过那具触目惊心的尸体。

他的全部心神、意志乃至生命,都牢牢地吸附在手中那冰冷的望远镜镜筒上。

视野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聚焦在远处那条蜿蜒的官道上。

一队约莫二十人的利州侦骑正懒洋洋地行进着,马匹打着响鼻,蹄声在寂静的山林边缘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的队列确实松散,甚至有些拖沓,马背上的骑手姿态也显得随意。

然而,朱狗娃——这个从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老兵油子——却从他们看似不经意的细节里,嗅到了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他看到那些骑手偶尔挺直的腰背,那不是刻意为之的军姿,而是一种长期警惕、随时准备暴起搏杀形成的肌肉记忆;

他看到他们控缰时,小臂肌肉在松弛状态下依旧保持着微妙的律动,随时能爆发出精确的力量;

他更看到他们扫视周围山林时,那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如同剃刀般锐利的眼神——那不是新兵的紧张张望,而是百战老卒近乎本能的、对危险源头的瞬间锁定和评估。

一股浓烈到实质化的血腥味和百战余生的凶悍气息,隔着遥远的距离,透过冰冷的镜片,狠狠地撞在朱狗娃的心口。

“他娘的,一群披着羊皮的狼崽子!”朱狗娃心中暗骂,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咽下因紧张而分泌的唾液。

“可惜了,”一个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铁锈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残忍和施虐后的餍足。

说话的是副队正“沙子”。

他正慢条斯理地用沾满了暗红血渍和泥污的枯叶,一遍遍擦拭着自己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双手。那双手的指缝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粘稠的触感。

他那张饱经风霜、被一道从眉骨斜划至下颌的狰狞刀疤贯穿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块风化的岩石。

只有眼底深处,跳跃着两簇幽暗而兴奋的火苗,那是沉浸于施加痛苦、聆听哀嚎后残留的快感余烬。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鄙夷:“这个‘舌头’骨头软得像烂泥,嚎得倒是挺响,可惜只是个跑腿传令的小卒。”

“就知道利州城最近几天人喊马嘶,营盘都他娘的挤爆了,连马粪味都浓了好几倍。”

“但具体来了多少条腿?藏在哪个耗子洞里?领头的又是哪路神仙?”

他啐了一口,浓痰精准地落在尸体圆睁的眼球旁,“一问三不知,废物点心一个!白费老子一番手脚!”

朱狗娃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定在远处的官道上,仿佛沙子的抱怨只是耳边的蚊蚋嗡鸣。

他布满血丝的右眼紧贴着冰冷的目镜,左眼紧闭,脸颊的肌肉因高度专注而微微绷紧。

几息之后,一个干涩沙哑、却带着磐石般不容置疑权威的声音,从他那紧抿的唇缝里挤出来:“沙子,地图。”

这简短的命令像冰冷的铁条,瞬间压下了沙子眼底的躁动。

这支小队,是特战营的魂魄,是郭襄阳亲口赞誉的“尖刀上的锋刃”。

去年与叛军大战中,他们第一小队曾经硬是用血肉之躯和钢铁意志,住了数倍叛军如潮水般的猛攻。

当时,箭矢如蝗,滚石如雨,身边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倒下,城墙砖石被鲜血浸透又冻结。

是朱狗娃,在队副战死后,嘶吼着接替指挥,带着仅存的十余人,用刀砍、用牙咬、用身体堵缺口,硬生生守到了援兵反攻的号角吹响。

那一战,他们小队几乎打光,活下来的个个重伤,却也挣下了集体一等战功的殊荣。

朱狗娃的名字,更是被郭襄阳亲自提笔,写进了晋升的名单,只待年底便可擢升为从八品下的成都尉,从此鲤鱼跃龙门,脱下大头兵的皮,披上军官的袍。

此次入蜀平叛,事关国运,郭襄阳亲自点将,将最精锐的特战营配属给张巡。

而特战营的郎将王玉坤,毫不犹豫地将这把最锋利、最坚韧的尖刀——朱狗娃的第一小队,派到了最前方,如同孤狼般深入敌后腹地,执行这关乎四万大军生死存亡的绝密侦察任务。

沙子对朱狗娃的命令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收敛了所有情绪。

他动作麻利地从怀里最贴身的暗袋中,掏出一卷用多层防水油布严密包裹的物件。

解开系绳,展开油布,里面露出一张绘制极其精细的蜀地舆图,山川河流、城镇隘口,纤毫毕现。

他粗糙的手指异常稳定,凭借朱狗娃低沉指示的参照物——远处那座形似巨大卧牛的山峰轮廓、下方一条在密林中若隐若现、反射着微光的蜿蜒小溪的独特拐角——迅速在地图上找到了他们此刻如同针尖般微小的精确位置。

他用一根特制的、炭芯极细的短笔,在图上做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标记。

接着,他又凭借出发前强记的军情和沿途零星斥候的回报,在地图上快速勾勒出张巡大军目前可能的行军路线,并在一个名为“黑石村”的地方,重重地点了一个小点,那是大军预定的、至关重要的宿营地和补给点。

做完这一切,沙子小心翼翼地将地图重新卷好,塞回怀中那最贴身、最安全、体温能焐热的位置,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数万袍泽的性命。

他再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一次,眼中闪烁的不再是施虐的快意,而是焦躁和一种嗜血的冲动:“队正,这样慢悠悠地跟下去,万一前面这队兔崽子不是回他们老窝,而是他娘的吃饱了撑的瞎溜达呢?咱们岂不是白费力气,像傻子一样在林子里喂蚊子?更耽误了向大将军报信的时辰!大将军可等着咱们的准信儿排兵布阵呢!”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诱惑和兴奋,“依我看……不如咱们再‘请’一两个舌头回来?挑个看着像头目的!我亲自伺候!沙子我的手段您知道,保证把他们肠子里有几条蛔虫、昨晚上吃的啥都掏出来!比跟着他们磨磨唧唧强多了!又快又准!”

他话音落下,周围另外三名如同磐石般趴伏着的战士,呼吸声都瞬间粗重了几分。

虽然身体依旧纹丝不动,但那双双锐利的眼睛里,原本冰冷的杀意瞬间被点燃,如同饿狼嗅到了血腥,流露出一种赤裸裸的、渴望撕咬和释放的野性光芒。

特战营的训练,是真正的地狱熔炉,将人性中最后一点柔软和犹豫彻底锻打、磨灭,只剩下对杀戮技巧的本能掌握和绝对服从命令的钢铁神经。

平日里营内残酷的对抗演习和极限训练,根本无法完全宣泄他们体内日积月累、几乎要撑破血管的暴戾与杀意。

此刻,深入这危机四伏的敌后丛林,鼻端是浓重的血腥,身下是同伴刚刚制造的尸体,远处是游弋的敌军精锐,那份被军纪强行压制的躁动和嗜血渴望,早已在每一个毛孔里蠢蠢欲动。沙子的提议,像火星掉进了干草堆。

朱狗娃的目光,终于从望远镜的目镜上缓缓移开。

他转过头,冰冷、锐利、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刀锋般的视线,一寸寸地扫过沙子那张布满刀疤、写满暴戾的脸,然后扫过另外三名战士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火焰。

那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凝固冻结了。

沙砾摩擦般的呼吸声瞬间消失,只剩下远处模糊的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朱狗娃沉默了仅仅几息的时间,但这短暂的沉默,却像一块千斤巨石,重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几乎让人窒息。

他似乎在权衡,在挣扎,在内心某个深渊的边缘徘徊。

最终,那深渊被冰冷的理智封死。

“不行。”朱狗娃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令人骨髓都感到寒意的冷酷决绝,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我们是在狼窝里掏食!是在阎王殿门口打转!不是在自家后院抓鸡摸狗!出手一次,是斩断尾巴;出手两次、三次,留下的气味、痕迹就足以引来一群饿狼!”

他猛地伸手指了指脚下那具触目惊心的尸体,又指向远处官道上若隐若现的侦骑,“看看这个!想想他们!一旦惊动,被围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老林里,四面皆敌,插翅难飞!到时候,别说完成任务,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我们!”

他顿了顿,目光如最锋利的钩子,死死钉在沙子那双犹有不甘的眼睛深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灵魂拷问般的重量:

“更何况,大军藏身之处这种要命的情报,是能靠撬开几张烂嘴就轻信的吗?!沙子!!”他低吼着副队正的名字,“你敢不敢用你脖子上的这颗脑袋担保,你撬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铁打的真话?!你敢不敢拿张巡大将军的性命,拿咱们身后四万多同生共死的袍泽弟兄的性命,去赌你‘沙子’的手段够不够狠,去赌敌人的骨头够不够硬吗?!嗯?!”

一连串如同重锤擂鼓般的质问,狠狠砸在沙子的心头。

他那布满凶悍之气的脸上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尤其是当朱狗娃提到“四万多袍泽弟兄”时,他眼底深处那最后一丝躁动的火苗,终于被彻底浇熄,化为一片阴鸷的死寂和不甘,最终只剩下对命令的绝对服从。

周围的战士更是连粗气都不敢喘,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眼中的嗜血渴望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后怕和敬畏。

“好了!”朱狗娃收回那几乎要洞穿灵魂的目光,重新将眼睛贴回望远镜那冰冷坚硬的目镜上,仿佛刚才那番雷霆之怒从未发生过。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干涩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沙子,你即刻带两人,原路返回!记住,只走最隐蔽的兽道,避开所有开阔地!用最快的速度,把我们的发现——利州有大批援军抵达,营盘爆满,以及这队精锐侦骑的踪迹和方向,一字不漏地报告给郎将和大将军!”

他特意加重了“发现”二字,如同烙铁般刻入沙子的脑海,“记住,是‘发现’,不是‘确认’!其他任何推测、任何废话,一句不要多说!明白吗?!”

“其他人,”朱狗娃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钢鞭抽打在空气中,“跟着我!继续盯死前面那队人!把你们的爪子都给我收进肉里!把你们的舌头都给我咬断了咽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擅自行动,谁敢暴露一丝一毫的行踪……”

他停顿了一下,那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老子亲手剁了他!尸体扔进山涧喂狼!听清楚没有?!”

“喏!”沙子猛地低吼一声,再无半句废话。

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敛去,只剩下任务。

他迅速而无声地用手点了点身边两名战士——一个绰号“山猫”,身形瘦小却异常灵活;

另一个叫“铁砧”,耐力惊人,负重如常。

三人如同得到了指令的幽灵,身体贴着湿滑的地面,悄无声息地滑下土坡,瞬间便融入了下方茂密得如同墨绿色幕布、光线昏暗得如同黄昏的丛林深处。

几片被带动的宽大蕨类叶子微微晃动了几下,随即恢复了静止,仿佛从未有人经过。

朱狗娃的视线再次锁定官道。

那队侦骑似乎并未察觉到数里外山丘上刚刚发生的生死抉择,依旧保持着那种外松内紧的姿态行进。

望远镜的视野里,为首那名骑士似乎不经意地回头望了一眼他们来时的方向,动作自然,却让朱狗娃的心弦猛地绷紧了一瞬。

身边只剩下了两名战士,空气仿佛更加粘稠压抑。

脚下那具尸体散发出的血腥味似乎也变得更加浓郁。

朱狗娃的眼角余光扫过尸体那断裂的手指——断口异常整齐,显示出下手者非凡的腕力和精准度。

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了朱狗娃的心头:利州增兵,精锐侦骑……这平静的蜀道山林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张巡大将军的黑石村……真的安全吗?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和腐殖质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杂念排除,只剩下眼前移动的目标和耳中放大了无数倍的风吹草动声。

狩猎,才刚刚开始。

而他们,既是猎人,也可能在下一刻,成为猎物。

寂静重新笼罩了这片小小的、充满死亡气息的藏身点,只有远处官道上,那单调而危险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又一下,敲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上。

……

……

午后的阳光艰难地刺破层层叠叠的浓密树冠,在崎岖湿滑的险道上投下破碎而摇曳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落叶、潮湿苔藓和士兵汗水的混合气味,沉重得令人窒息。

两侧陡峭的山崖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巨大的阴影,将狭窄的谷道挤压得更加逼仄。

山风呜咽着穿过岩缝,卷起细微的尘土,吹在士兵汗湿的脖颈上,带来一丝凉意,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压抑。

张巡身披玄色重甲,腰悬古朴长剑,立于一块突出的巨岩之上。

他身形挺拔如松,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着坚毅的线条,尤其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锐利如鹰隼般凝视着下方蜿蜒曲折的谷道。

每一次前方传来的撬石声、号子声,都像重锤敲打在他紧绷的心弦上。

他能清晰地看到开路部队——那五百名最剽悍的步卒——正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

沉重的原木、嶙峋的巨石,被工兵用撬棍、绳索,配合着士兵们的血肉之躯艰难地挪开或破碎。

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军官短促而沙哑的喝令声,在死寂的山谷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停顿都显得格外漫长。

“太慢了……”张巡心中无声低语,指节因用力握着剑柄而微微发白。

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如同藤蔓般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这已是今日第三次遭遇如此彻底的阻塞了。

利州军队显然是有备而来,意图迟滞他这支四万精锐的朱雀军团。

时间,这个无形的敌人,正随着西斜的日头,步步紧逼。

“传令兵!”张巡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穿透了山谷的杂音。

“属下在!”一名年轻的传令兵单膝跪地,头盔下的眼睛炯炯有神。

“令前锋李都尉:增调五百步卒上去!告诉他,本将不要快,只要稳!每一步都要踩实了,每一块石头都要看清了再动!眼睛都给本将放亮点,林子里、崖壁上,一丝异动都不能放过!若有闪失,军法从事!”张巡的指令清晰而冷冽。

“遵令!”传令兵抱拳领命,转身如狸猫般敏捷地窜下岩石,奔向混乱的前方。

张巡的目光并未收回,他微微侧首,对紧随其后的另一名传令官沉声道:“再传令各军探马!侦骑数量,即刻加倍!搜索范围,再向外延伸五里!无论是飞鸟惊林,还是走兽异动,哪怕是一缕不寻常的炊烟,都必须立刻回报!延误者,斩!”

“是!”传令官凛然应诺,迅速策马向后军奔去。

张巡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泥土与汗水的空气,此刻却像冰冷的铁块压在他的肺腑。

心中的弦,随着道路的反复被阻和日影的飞速流逝,绷得几乎要断裂。

这反常的迟滞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杀机?

利州城,真的如情报所言那般空虚吗?一个巨大的问号,沉甸甸地悬在他心头。

……

……

当朱雀军团庞大的队伍终于如同一条疲惫的巨蟒,蠕动着通过了那令人窒息的最后一段险道时,整个队伍都仿佛松了一口气。

压抑的沉默被稍稍打破,行军的节奏明显加快。

原本严丝合缝、如同铁壁般的密集队形,在相对开阔的地形下,自然地变得松散了一些。

士兵们得以稍稍活动一下因长时间紧张而僵硬酸痛的脖颈和肩膀,沉重的行囊似乎也轻了几分。

密集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取代了撬石的沉闷撞击,汇成一片急促的潮音,在山谷间回荡。

然而,这短暂的“轻松”并未持续多久。

张巡抬眼望去,心头猛地一沉——西边的天际,已被夕阳那如血般刺目的红光彻底点燃,像一幅巨大的、正在燃烧的绸缎。

那血色残阳无情地提醒着他:宝贵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被耽误得太多了!

“报——!!!”一声嘶哑而带着极度焦虑的呼喊撕裂了行军的喧嚣。

一名斥候策马狂奔而来,尘土满面,战马口鼻喷着白沫,显然是以极限速度冲刺。

斥候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单膝跪地,声音因急促而变调:“禀……禀大将军!前方五里,黑风垭口……道路……道路又被堵死了!全是……全是合抱粗的巨木和磨盘大的乱石!堆得……堆得比之前两处加起来还高!根本看不到头!”

张巡如同一尊怒目金刚般端坐在战马上。

他身材魁梧壮硕,满脸虬髯戟张,浓眉几乎倒竖起来,一双虎目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

听闻此报,他猛地一拳砸在马鞍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胯下战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他娘的!狗入的杂碎!没完没了了是吧?!”张巡的怒吼如同炸雷,震得周围士兵耳膜嗡嗡作响,瞬间驱散了刚刚浮起的一丝松懈。“王猛!”

“末将在!”一名同样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都尉应声而出,眼神锐利如刀。

他是王忠嗣一手提拔的心腹爱将,以悍勇和关键时刻的冷静着称。

“带上你的一千步卒,给老子冲上去!砸!砍!烧!老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用牙啃也给老子把路啃开!动作要快!耽误了大军行程,老子先砍了你的脑袋!”张巡的声音震得空气都在发颤。

王猛重重抱拳:“末将遵命!”

就在王猛转身欲行之际,张巡却又猛地探身,一把抓住王猛的臂甲,虬髯几乎贴到王猛脸上,声音陡然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厉:“猛子!听着!给老子把队伍拉开!前后队至少隔开五十步!眼睛瞪圆了!耳朵竖起来!感觉有一丁点儿不对劲,哪怕只是一只鸟飞歪了,立刻给老子结圆阵!把工兵护在中间!宁可慢得像乌龟爬,也绝不能给敌人半点可乘之机!记住没有?!”

王猛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巨大力量和张巡眼中深沉的忧虑,心头一凛,眼神更加凝重:“大将军放心!末将明白!宁可慢,不可乱!”

“好!快去!”张巡猛地一推。

一千名精锐步兵在王猛的带领下,如同出闸的猛虎,跑步冲向黑风垭口,沉重的脚步声踏起滚滚烟尘,迅速消失在昏暗的暮色中。

……

……

黑风垭口前,砍斫声、号子声震天动地。

巨大的原木被浇上火油点燃,化作冲天的火柱,映照着士兵们奋力挥动斧凿、汗流浃背的脸庞。

烟尘滚滚,遮蔽了小半天空。

王猛身先士卒,一边大声指挥,一边警惕如猎豹般扫视着两侧越来越昏暗、如同巨兽张开大口般的山林。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己方士兵制造的喧嚣和那山风穿过垭口时发出的、如同鬼哭般的“呜呜”怪响,预想中的箭雨、滚木礌石、伏兵冲杀……一样都没有出现。

“太顺利了……”王猛心中警铃大作。

这种死寂般的“顺利”,比明刀明枪的厮杀更让人心头发毛。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横刀刀柄,手心全是冷汗。

这诡异的平静,像是在酝酿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每一次斧头砍在木头上的闷响,都像是在敲打着死亡的倒计时。

就在那如血的残阳几乎完全沉入地平线,仅剩下一抹凄艳诡异的暗红涂抹在天际,将疲惫的行军队伍拉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时,中军大旗下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只见特战营尖刀小队的副队正沙子,带着两名同样狼狈不堪的战士,如同三道从地狱里爬出的鬼影,跌跌撞撞地冲破了外围警戒,直扑到张巡、赵小营和特战营郎将王玉坤面前。

三人浑身湿透,沾满了泥浆、草屑和不知名的污秽,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深深凹陷的眼窝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他们显然是以燃烧生命的代价,进行了极限的亡命奔袭。

“大……大将军!郎……郎将!”沙子甚至来不及完全站稳,猛地单膝跪地,膝盖砸在碎石上发出闷响也浑然不觉。

他竭力压制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喘息,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却又因极度疲惫而带着颤抖:

“禀报!我等随朱队正……追踪一队约二十人的利州侦骑……皆是百里挑一的老卒,马快弓强!其行进方向极其诡异……完全偏离主道,直插东南深山!途中……途中设伏,擒获一名落单敌骑!”

沙子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隐去了那场发生在密林深处、短暂而残酷的无声拷问。“经……盘问,其供称:利州城内……近日确有大批援军秘密抵达!人数不少于三万……具体不详!来源不明!统兵将领身份……更是讳莫如深!城内营盘早已人满为患,喧嚣异常,绝非先前情报所言的空虚!”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清晰地说道:“朱队正据此判断……敌军主力绝非龟缩城内!极可能就藏匿于东南方那片地形极其复杂的山地之中!意图……意图不明!”

“队正已率其余兄弟……继续深入追踪,拼死也要锁定其确切藏身位置!命我等三人……不惜一切代价…火速回报此讯!”

最后一个字吐出,沙子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倒在地,被旁边的王玉坤一把扶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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