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姜璃浅的修为要比这小姑娘高得多得多，可她还是被她推得踉跄。她的质问，她的哀嚎，她的眼泪，全都敲击在姜璃浅的心脏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快跑，快跑，蛮夷打过来了！”“呸！才吃了两口肉，还有个细皮嫩肉的没尝呢！”“你要命，还是要那丫头的肉？死鬼，快点，后面追过来了！”“啊！救命，救命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救命，救命！”“娘，娘，我怕，我怕……”“不要，放过我的孩子，玉儿！玉儿！啊——！”“死婆娘，快走，不然把你也扔出去给马踩成肉泥！”“忒！反正饿死也是死，被那些畜生杀了也是死，不如死之前啃了这丫头，做个饱死鬼！”“啊——！”“妖怪，妖怪，她是个妖怪！”“你本事既然这么大，可以挣脱绳子，可以杀退那么多蛮子，为什么你不救救我们？为什么你不救救我的玉儿？”“你这个狠心肠的怪物，连你娘，你居然都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他们煮了，吃了！活该你什么都得不到，活该你被人唾弃！”“活该！”“活该！”“告诉娘亲，我……我没给她丢脸，我守住了钥匙……”“把……把我和北尧葬……”】“师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着秋日的寒意，紧张而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姜璃浅怔怔回头，透过他眼中的倒影，她才发觉自己此刻身形晃动，面色如纸，几乎摇摇欲坠。如此不合时宜的狼狈。“住口！”姜君泽哪里容得有人这般跟他的小妹说话，长剑“唰”地一声出鞘，冷厉的寒光瞬间划过那人的脸。“道友，天乾宗的道友，手下留情！”缓过神来的同宗弟子惊慌跑来，一把将那小姑娘护在身后，十分慌乱地解释，“瑟儿的年纪小，又被我们宠得娇纵任性，骤然痛失至亲师兄，大悲之下才会有此妄语，还请道友能海涵，我代她向几位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别说了。”姜璃浅制止他弯腰道歉的动作，看着对方通红哀伤的眼尾，好多话堵在她的心里，难受又窒息，可她也懂他们心中的难过，一下失去这么多朝夕相处的同门，如何冷静，如何能不伤心呢？这个时候让他们抱着这样的心情，还要跟她道歉，姜璃浅自觉做不到，尤其这里还躺着他们同门未寒的尸身。而且这小姑娘如此激动，难免也是受了魔气的影响。她张口，让他，还有所有救治过来的人赶紧坐下默念清心诀，以防魔气侵扰神智。“师姐。”转身要走，手却还被许宥安死死握着，她回头，他正目光沉沉，担忧地望着她。姜璃浅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笑：“安心，我没那么……”“师姐，你哭了。”冰凉的液体一瞬滑过脸颊，坠落在空寂的领口。姜璃浅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指尖的温度一寸寸变凉，她想要握紧一些什么，却好像什么也握不住。“小师弟，”她的目光在一瞬放空，整个人隔着山雾云霭，刹那间离所有人好远好远，远到冰雪在天，遥不可及，“你知道我是怎么从凡人境回到修真界的吗？你知道为什么我爹我娘会选择抛弃我，拼尽所有护兄长安全吗？”姜君泽的视线也随着她的声音僵硬地转了过来。“隆德二十一年，天大寒，次年，又遇大旱，田地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又一年，再逢北境蛮夷作乱，千里平原全部陷入狼烟战火。我随娘亲颠沛在难民群里，天灾人祸，加上朝廷不作为，终至易子而食的地步。“娘亲多年为照顾我，本就体弱，为了不让我成为难民的口粮，把自己献了出去。我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娘亲开膛破肚，挖肝取心。她的血从破了缺口的锅边一直流到我的鞋底……“那一刻，我忽然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满眼地血和耳边分食肉羹的欢呼，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把他们都杀了，我要他们碎尸万段！“然后，我的灵力爆发了，天降惊雷，顿生异象，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修真界，成了无父无母的流浪乞儿。”说到这儿，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嘴角的讥讽压也压不住，溢出几声轻笑。“小师弟啊，你知道命运最会愚弄人的地方在哪里吗？”许宥安紧紧抓住她的手，生怕一放开，面前这个人就会永远地离他而去。喉头泄出一瞬的喑哑，他垂下眼帘，哀求她：“师姐，别说了。”回忆痛苦的过往，只是对自己又一次的折磨酷刑而已。姜璃浅任由他牵着，眼中的光影交替明灭。“我的兄长一生下来就被测出了极品金灵根，成为了族中最负天赋的姜家少主，我出生的时候，所有人都怀着最大的期盼，认为我就算没有极品灵根的天资，至少也会是个上品灵根，然而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居然测不出灵根。“测不出灵根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连基本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意味着我注定短寿，不被修真界所容，意味着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小师弟，我对姜家家主，姜家夫人，姜家族人来说没有用处，没有用处的人就该被理所当然地丢了。”眼里又有冰冷的雾气凝成最无力的泪水，姜璃浅微微仰起头，不想自己的脆弱再让旁人看见。“我因为灵根废物连累我娘随我沦落凡人境，拖累她一次次为我奔波，又因为灵根废物，只能看着她在我眼前被人分食，可等我失去一切以后，我的灵根反而变成人人艳羡的极品雷灵根了……呵，小师弟，最可笑的是什么，是我自以为了不起，可以保护我认为最珍贵的人的时候，莲莲和北尧又死在了我的面前……”她笑：“她说得对，是我迟了，我根本不是什么‘救世主’，我担负不起这么重的责任，我就是个自私懦弱的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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