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的家徽，一只是势，两只是缘。
钟家的子弟会在遇到心仪之人时，将印有家徽之物送出，以表相思慕艾之情，是一生一世定亲之物。
如果说钟南初之前还怀疑过清止师尊别有目的，和为什么钟家前辈的佩剑独独能被清止师尊触碰，现在他算是完全明白了。
心有千千壑，唯有一人倚。
红穗结良缘，君心似我心。
师尊他……
清止扫了一眼跑过来的两人，随手收剑，长袖顺势一挥，便在昏迷的江月明周围布下了一道结界。
姜璃浅愣愣看着被天雷灼烧过后的焦土，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有天雷落下来。
难道是跟她取走江月明的心有关吗？
“掌门……”
清止拂袖，踩着地上破碎不堪的乱石走到她面前，清冷的眉眼里闪过一丝严厉，又被他阖目掩去：“璃儿，你知道什么是化神吗？”
姜璃浅紧紧抿了下唇，低眸，垂下头，以弟子礼恭敬回道：“回掌门，化神是九大境中第五境，身化为物，境化为神，是摆脱凡人身躯，迈向长生最为关键的一境，渡过此境，仙门洞开，寿元绵延，不记春秋。”
“书本上的知识，你一向记得很牢，过目不忘，字字明晰。”清止自高而下，注视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少女，声音冷淡中透着罕见的讽斥，“可你修炼无心，修行无意，只是仗着自己资质好，天赋高，天赐之质越于常人，故而肆意妄为，无所顾忌，对修行从不怀敬畏悔愧之心，更无恒心毅力之德，既无所谓，还常觉负累。
“你可知，在你之外，无论内外门，亦或同你一样的亲传弟子，他们是如何刻苦修行，如何拼死破境，如何夜以继日，朝暮不怠？
“你知道一个杂役峰的弟子，他为了能多争取一点修炼资源，多一点机会改善自己的体质和灵根品阶，要经历怎样残酷的争夺竞争吗？天乾宗的每一株草，每一棵树，都有专门的杂役峰弟子打理，而这，还是他们在峰内拼了命一轮轮厮杀才争取到的，就为了多一点点门内积分，可以入灵力多一点的修炼室修炼。”
“你如果没有雷灵根，你如果只是个低阶的杂灵根，你还能恬居阵峰，任性妄为，所有人都对你客气有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你什么都得到的太容易了，法宝，灵石，师尊，同境的师兄师妹，上古秘境的资格……所以你才这么的心志不坚，心性不定，心境羸弱，得意忘形！
“你在修什么道，成什么仙，你知道吗？”
姜璃浅猛地抬头，在触及到清止冰冷失望的目光时，她情不自禁后退一步，浑身发抖。
心口好像堵着一口气，这口气让她窒息，让她做不到坦然地回望他的眼睛，理直气壮地告诉他，自己不是这样一个人！
她也刻苦修炼过，她也夜以继日练过剑，和宗门所有弟子一样，如饥似渴地汲取着招数，功法，仙诀……她不是什么都没做过，只受别人的供养！
多次生死一下救援师兄妹的是她，不辞辛劳教导入门师弟妹的是她，无私奉献无数秘境资源的也是她！
她修的什么道？
她成的什么仙？
她的道被他，她的好师尊亲手斩断，她的仙被她最信任的人，她的师兄妹一剑又一剑刺穿，他凭什么站在这里来质问她？
就因为重生。
就因为此生不是前世？
那她受到的苦算什么？
——可是，可是，重活一世她做了什么呢？
姜璃浅茫然又无措地环顾四周，想要抓住点什么，又什么都抓不住。
她好像在这一世活了很久。
又好像根本就没有真正活过来。
最爱的剑，她甚至到现在都不敢亲手把它取回来。
她没有再像前世那样刻苦修炼，也没有兴冲冲地要去探寻秘宝秘境。
她的每一步路，都仿佛是被人推着在走。
如果没有心心吞噬别人的心魔，她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到化神，如果不是师尊的溺爱，师兄师姐的偏宠，她也不可能毫无生计之忧。
想到这里，姜璃浅的身形踉跄了下，下意识想逃避再去想这些问题。
她修的什么道？
她成的什么仙？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掌门，”她勉强扯起一个不算难看的表情，“您是在借着这道莫名其妙的天雷，故意加罪于我吗？您是在公报私仇，觉得我之前冒犯了您至高无上的威严？您……”
“姜师妹！”钟南初震惊地瞪大眼睛，赶忙过来拉了拉她的胳膊。
她莫不是疯了？
如果说他之前震惊于从来不假辞色，更不会多言的掌门师尊会突然对姜璃浅发难，还说了这么多近乎刻薄的话，现在就震惊于姜璃浅面对掌门都敢下面子，直接质问，丝毫不顾念两人的身份之差。
而且他总觉得，姜璃浅似乎对掌门有着无法名状的怨恨。
怨到极点，恨到极点，难道不是因为感情也深厚到了极点吗？不然哪里来的怨，哪里来的恨呢？
可是……姜璃浅和掌门至今为止见面都不超过五指之数吧？
况且……
钟南初想到掌门方才问姜璃浅的问题，试着说出自己的理解，一来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二来也能让掌门看在他代师妹回答的份上，饶过姜师妹的大不敬。
他向着掌门行礼，道：“师尊，姜师妹天资聪颖，难免有时候心高气傲，忽略了一些东西，弟子愚钝，虽然修为不济，但愿意替她重答师尊之问。”
顿了顿，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姜璃浅，低头道：“弟子曾在溪边种下一棵树苗，后来柳树成荫，为弟子避日，弟子想，这就是天道所谓因果之数。”
“所谓化神之境，依弟子修炼所思，当是已超脱本身限制，跨入半仙之宙，纵合天地运势，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或对天道命数……有异，所以因果易缠，天道紧锁。逆天修仙，受规则所训，难得解脱，一旦行差踏错，就……就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损他人福身，毁己仙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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