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
灰色的天空逐渐暗了下来，风里带着一抹血的味道、站在山崖边、冷墨言迎风站立。
逐渐猛烈的山风吹得衣袍呼呼作响，额角两缕发丝不断摇曳。
“少爷，该走了！”
不知为何，马六总觉得今日的少爷有些惆怅。但他也不得不提醒其时间快到了。
再不出发，小姐她们要等着急了。
没有他的话、冷墨言望着乌云盖顶、好似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南阳郡的悲剧一般。
忽然，他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你们说！若你有拯救苍生的能力，但这样做很可能会让你陷入生死危，如此……你还会去做吗？”
“！！！”
心头一震，马六敏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转头看向沈渡等墨衣卫，发现他们也是这种表情。
略一沉吟，马六讪笑道。“少爷说笑了，小人不过是有些小聪明，哪来这种能耐啊！”
“再说了，您不是一直告诉属下——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咱们只要保护好自己的小家、心中无愧就好。”
“您说……对吧？”
马六圆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装作不明白他的意思。沈渡等人也垂下眸子、不愿多说。
站在山崖边的冷墨言没有回头，也没点评马六说的对不对，这句话确实是自己曾说过的，冷墨言也一直这么做事。
但……今日却不一样。
站在山崖边，嗅着风里的血腥气、在俯视山下错落不一的村庄，隐隐能看见那些在这个世道挣扎孩子的身影。
风更大了。
许久，就在马六准备再次提醒的时候，冷墨言毫无征兆的回过头来。
目光是那样复杂，马六能从里面看出很多情绪，不忍、犹豫、担忧……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复杂。
“少……少爷、我们真该……”他垂下眸子不敢与其对视，话音未落却听冷墨言叹道。
“可是老马啊！倘若我心中有愧呢？”
“……”
身躯一颤，马六最不想看见的一幕终究是发生了，他们都清楚自家少爷的本质，他看似冷漠无情。
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自家少爷恐怕是天底下最善良、最好最好的少爷。
马六当了十几年的差役，见惯了太多太多恶人、见过太多人性之恶。
但他从没见过少爷这样的人，他的存在与此世格格不入，沙子里落下的一颗珍珠。
正因为如此，马六在听到那个问题的时候便察觉不对，但他不敢说、他知道一旦这个答案说出口，只怕会更加坚定他的想法。
几乎是哀求一般，马六苦笑道。“少爷，您已经做的足够多了，您无愧任何人。”
“我们……走吧！”
没有接这句话，冷墨言只是凝视着他，这个以油滑着称的汉子。轻声道。
“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会吗？”
“少爷……”
“回答我！”
……
知道无法逃避，马六长叹一声身子忍不住佝偻下来，好似一个泄气的皮球。
他很想回答“否”，但迎上冷墨言那双好似能看穿人心的眼睛，马六却怎么也无法吐出这虚假的答案。
无奈，他只得继续苦笑。
“若真有这样一天……以马六一人之躯换天下苍生安宁，马六……义无反顾！”
说到最后，马六忍不住朝后倒去，直到背靠大石头他才勉强稳住身形。
见状，沈渡只好接替了马六的工作。
“公子、只要回到帝都您用不了多久完全可以身居高位、到时候以您的能力能救下的人必然更多。”
“您完全没必要……在这里冒险的。”他的话一向很少，但这一次却一口气说了很多。
马六也好像找到了希望赶紧附和。“没错没错……少爷的能力不能浪费在这里。”
面对二人的劝告，冷墨言却摇摇头，自顾自讲述道。
“知道吗！那天我第一次看见难民的时候，他们的凄惨模样即便到了现在也无比清晰。”
“我也告诉自己，那不是我的责任、我没有这个义务……”
“但是、但是偏偏……那些熟悉的眸子怎么也无法忽视，她们是那样怯懦、那样弱小。”
“若她们还有父母，我便能理所当然认为她们有人庇佑。”
“若她们试图偷些银两粮食，那我便能理所当然的心生厌恶，置之不理。”
“若她们试图纠缠不休，那我也能理所当然心生不满、对其视若无睹。”
“若她们试图强取豪夺，那我理所当然也能置若罔闻……”
嘴里不断呢喃，冷墨言在上个世界见惯了乞讨骗局，若他们也是同样的手段，那自己就能理所当然的置之不理。
但直到那些眸子深深刻入心底，他才发现不一样。
语气逐渐深沉，他发泄一般喝道。
“但是……她们偏偏什么都不做，只是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你从她们眼前经过。”
“没有巧言善辩、没有摇尾乞怜、没有强取豪夺、”
“只是缩着小小的身子，窝在勉强能称作庇护所的角落，眼里满是死寂……”
“一顿饱饭，成了她们目前唯一的奢望。”
“你知道吗！她们奢望的不是活着……而是吃一顿饱饭，哪怕吃饭就死掉也可以。”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世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脑子里，那一句“我们没打算活过这个冬天”好似紧箍咒一样、不断折磨着他。
沈渡张了张嘴。“公子，那不是您的错。”
“但我看见了。”一声怒吼，声音响彻山林。
“我看见了……就这样发生在我眼前，我怎能视而不见。”
“……”
众人沉默，即便理智告诉他们离开是最佳的选择，但有些东西……凌驾于理智之上。
终于，夹杂腥气的风带来一颗雨水。
“啪嗒！”
伸手拭去砸在脸上的水珠，“哗啦啦”、接连落下的雨水敲响树叶，冷墨言伸手感受着雨水冰凉。
“老天爷也会心有不忍吗！”
这般场景，好似连老天都在哭泣一般。
任由雨水拍在脸上，冷墨言看着山脚下四处奔走、躲避雨水的百姓，看见那群小豆丁举着小手狂奔。
打定主意，他忽然开口。
“诸位，怕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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