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血。
是一连串又一连串往下滑落的、交错的、扭曲连接在一起的，红色粘稠的……血。
“她们……”虞时玖轻声和身边的拇指姑娘交谈：“她们都不是好孩子吗？”
“对啊。”
拇指姑娘理所当然地说：“她们因为不听妈妈的话所以被杀掉啦。”
“杀掉？”
“对啊。”
拇指姑娘又说了一声对啊。
她乖巧漂亮的面庞上满是令人毛骨悚然地认同。
“我们的所有人命是妈妈赐予的啊……”
“所以？”
虞时玖轻声说。
“所以妈妈因为我们不听话要把我们的命收回去也是理所应当的呀。”
“……”
虞时玖一时有些语塞。
这句话乍一听貌似很有道理，但仔细想想，又没什么道理。
毕竟所有人在出生前，也没什么人问过他们愿不愿意出生啊。
察觉到这件事认真纠结起来就是个驳论的虞时玖瞬间转移话题。
“那它们的生命就是被妈妈杀……剥夺了？”
“是啊。”
拇指姑娘只是一直点头，说：“因为它们不听话。”
“……”
不听话就要被杀？
虞时玖回忆了下自己过往不听话的种种事迹，忽略后定了定神。
“那它们现在是在——”
“嘘。”
拇指姑娘突然握紧了他的衣袖，非常小声地说：
“我们该睡觉了……”
虞时玖心脏一跳。
下一秒，拇指姑娘脸上露出诡异又怜悯的笑的神色。
“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在深夜出来找我们吗？”
拇指姑娘低沉着声音幽幽道：“它们在嫉妒我们。”
“它们在嫉妒我们可以得到妈妈的关注和爱……它们在，它们在妄想找到我们不听话懂事的缺点取代我们……”
“……取代？”
虞时玖缓缓道，感受着拇指姑娘缓慢松开自己衣角的手，轻声道：
“怎么取代？”
拇指姑娘这次没有回答他的询问。
她只是对着虞时玖无声地勾了勾嘴角，通红的眼缓慢眨了眨后快速而无声地转身跑向属于她的火柴床。
同一时间，虞时玖听到上方花盆里的啃咬声近乎消失。
没有丝毫犹豫，虞时玖直接后退翻身上床，快速裹紧花瓣被子闭上眼放平呼吸。
窸窸窣窣的蠕动声在花盆边缘响起，消失很久的呜咽声也再次响了起来。
虞时玖又听到了属于“拇指姑娘”的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那些哭声几乎贴到了他耳边。
“呜呜呜……”
虞时玖佯装听不到这些哭声，他紧紧闭着眼，强迫自己陷入沉睡。
久而久之，他竟然真的在这无边的呜咽啜泣声中睡着了。
“……”
如果虞时玖此刻睁开眼，他就会看见自己的身体被那群“拇指姑娘”的头颅们团团围住，从脑袋到脚踝，头颅们面对着他的身体，张大的嘴中喉咙里不断发出哭声。
被剥夺生命的“拇指姑娘”头颅们在确定虞时玖确确实实睡着后，有些失望又怨恨地止住了哭声。
“……他真的睡着了……”
有头颅嘟囔着说：“他很听妈妈的话……取代不了了……”
“……换下一个吧，下一个也会很听妈妈的话吗？”
“嘻嘻嘻……你说的对……那就换……下一个吧……”
“……”
“拇指姑娘”的头颅们短暂交流后就转移了目标，它们拖着自己残破的脑袋身后和肢体，七零八散地选中了下一位“幸运儿”。
——————
“啦啦啦啦～妈妈的乖孩子们……”
养母温柔的呼喊声所有蜷缩在火柴床内的玩家一个接一个都缓慢清醒过来。
作为距离拇指姑娘最近且也是离花盆最近的虞时玖得到了养母的“温柔抚摸”。
“昨晚睡的好吗？”
养母低头用手指轻轻按了按刚睁眼的虞时玖脑袋，力道有点大。
虞时玖被按的有些脖子疼，但还是扬起笑脸回应：
“睡的很好妈妈。”
养母明显被这句话取悦了，高兴地又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虞时玖的背，柔声道：
“看来昨晚我的孩子做了个无比美妙的梦呢～”
虞时玖被点地又往被子里陷了陷，不太在意地用脑袋蹭了蹭满是花香味被子后抬起头。
养母在和他“聊完”后就急匆匆地去找拇指姑娘了——拇指姑娘作为本次副本的主人公获得了养母的高度“宠爱”。
眼见刚清醒过来的拇指姑娘在养母的宠爱下先是唱了十几分钟的歌，又是跳了二十分钟左右的舞蹈……虞时玖觉得这份来自养母的宠爱还是过于“隆重”了。
没看到拇指姑娘的脸都因跳舞跳的惨白了吗？
也是，一大清早什么都没吃没喝先是来点“锻炼身体”的活动确实会导致低血糖等等。
等等……副本Npc应该也会低血糖的吧？
胡乱猜测间，养母终于放过了跳舞跳的面色惨白冷汗直冒的拇指姑娘，满意地亲了亲对方的脸后转移了目标。
养母这次选中的人是万象之眼那边的玩家。
玩家们自然不会获得和拇指姑娘一样的“宠爱”。
这份宠爱太珍贵了，珍贵到所有玩家都不愿意去碰。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虞时玖和同样坐起身的安、何、陈、许四人快速对视了一眼。
虞时玖张了张嘴，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花盆又指了指跪坐在火柴盒里捂着胸口喘气的拇指姑娘。
他的意思是——有线索。
安洁意识到了他的意思，挑了下眉，露出个惊诧的表情。
陈毅何玲玲也是一样。
许寒更是惊讶地直接瞪大双眼，对着虞时玖竖起大拇指。
虞时玖嘴角翘了翘，又强行压平了回去。
短暂的目光对视间，活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巡视回来的养母终于选中了何玲玲。
何玲玲按照乖巧懂事的形象对着养母露出讨好的笑容，养母果然满意地亲了亲的额头，重复了一句“乖孩子”后转向陈毅所在的火柴床。
然后是许寒……最后是安洁。
当看见安洁床铺上没有花瓣被子时，养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盯着跪坐在火柴床中心乖巧低头的安洁，缓慢开口道：
“我的孩子，你的花瓣被子，去哪了？”
安洁：“……”
罪魁祸首陈毅：“……”
陈毅嘴唇动了动，肥胖的面容上闪过些许心虚。
“我的孩子，”迟迟没得到回应的养母再次开口，她紧紧地盯着安洁，又问了一遍：“你的花瓣被子去哪了？”
“……”安洁这次开口了，她不动声色瞥了眼旁边那些面露期待的万象之眼玩家，道：
“抱歉妈妈，”安洁说：“昨晚窗户不知道为什么开了道缝隙，风吹进来把我的花瓣被子吹走了。”
养母脸上逐渐扭曲的笑容一僵。
安洁面不改色地继续胡扯：“我也不知道它被吹到哪去了。”
养母下意识回头看向落地窗，眼神一顿。
落地窗竟然真的开了一道很小的缝隙，如果昨晚真的起了很大的风，花瓣被子这么轻的东西还真的很可能被会被吹走，但是——
养母再次扭头看向安洁，眯着眼道：“为什么只有你的被子被吹走了？”
“……”安洁有些无奈地捂住脸，低声道：
“妈妈，您这让我怎么回答？我也不知道啊……”
养母：“……”
养母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
安洁抓住她呆愣的机会乘胜追击，掩面痛哭：
“妈妈，可能是我的运气不好吧，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们的花瓣被子都好好的，只有我的被子被风吹走了……呜呜呜……”
“……”
周围的其他玩家面色凝重。
这不能还真让安洁糊弄过去拿吧？
那未免也太儿戏了。
许寒急的浑身冒冷汗，何玲玲和陈毅则是侧头看向落地窗旁的那道缝隙，若有所思。
虞时玖则是看了眼自己身边的花盆，眨了眨眼睛。
他完全不担心安洁处理不了养母。
毕竟游戏剧情才刚刚开始，怎么可能会没有活路呢？
养母沉默了很久很久，也盯了低头掩面痛哭的安洁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安洁喉咙都因干嚎有些疼时，养母才缓缓移开目光。
“是吗？”
养母的声音再度变得温柔，她轻轻叹了口气，道：
“唉，我的孩子，你实在是太倒霉了，属于你的花瓣被子是在昨晚就被风吹走了吗？”
安洁松了口气，抬头看着她道：“是的，它在深夜被风吹走了，妈妈。”
“唉……”
养母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垂眸哀哀戚戚地望着安洁，眼里却闪烁着诡异兴奋的光芒。
安洁被她眼底深处汹涌的愉悦兴奋激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兴奋？
养母在兴奋什么？
养母到底在兴奋什么——
“那么最重要的问题来了。”
养母亲昵地低下头，红艳的唇瓣在安洁近距离的注视下一张一合，露出雪白的牙齿。
“我的女儿。”
养母的手已经碰上了安洁小小的身体，她温柔又激动地轻声道：
“那告诉妈妈，昨晚你是不听话醒了吗？”
“……”
安洁瞳孔骤缩，她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养母，丝毫没错过对方在说完这句话后眼底蔓延出更多的激动和兴奋——像是抓住自己可以动“杀心”的马脚一样。
“……”
不能承认。
不能承认。
不能承认自己昨晚醒了！
短短几秒钟，安洁浑身因恐惧吓出更多的冷汗，黏黏糊糊的冷汗顺着她的身体往下流淌，像是有无形的冰冷的手在自己身上抚摸。
她能感觉到养母触碰在自己身上的手开始逐渐用力了。
“不，”安洁努力压制反抗的生理性动作，佯装着感受不到养母的恶意，故作茫然道：“我没有醒啊妈妈。”
“没有醒？”
养母笑眯眯地望着她，雪白的牙齿在唇瓣包裹下张开，隐隐带着面包的香甜味和一些……不太明显的血腥味。
“没有醒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没有醒……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被子被风吹走了？”
“我感觉到了。”
安洁回话回地飞快，像是担忧养母会一言不合就把自己塞进嘴里吃掉：“我感觉到有风吹走了我的被子。”
“但是我太困了妈妈。”
安洁赶在养母之前说出自己没去追逐花瓣被子的原因，哽咽着说：
“我困的没办法醒过来——可能是因为哪怕睡着了也想乖乖听妈妈话的原因吧，毕竟妈妈你昨晚临走前让我们所有人都乖乖睡觉不要乱吵。”
“……”
养母脸上的兴奋彻底僵在了原地。
她有些失望又有些烦躁地望着用一双水灵灵眼睛盯着自己的安洁，捏在对方脖子上的手指无声颤抖了好几下。
安洁敏锐察觉到她的动作，却还是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继续装哭。
旁边一直紧紧盯着她的许寒欲言又止。
许寒有些纠结要不要提醒安洁——她装哭了半天，实际上眼睛依旧亮的吓人，一点眼泪水的痕迹都没有，实在是不太敬业的“演技”。
安洁还以为自己装的挺好——毕竟她面前的养母面部表情非常复杂，明显正处于一种极度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复杂情绪中。
直到最后，养母因烦躁失望变得殷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眼安洁，眼神刻毒而诡异。
但她还是缓慢变回了“温柔”的状态：“好吧。”
养母勉强遵循人设柔声回应：“既然你乖乖听话睡觉了，那就还是妈妈的好女儿。”
“你们乖乖在这等一会儿，妈妈去给你们拿面包吃。”
说完这句话，养母踩着愤怒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这间屋子。
砰！
房门被养母紧紧摔上——就像是她没有捏死玩家的不高兴情绪。
“……”
“呼……”
许寒直接一屁股跌坐回火柴床，对着安洁露出个难看的苦笑：
“安姐……吓死我了……我真以为你要被捏——”
“闭嘴。”
何玲玲冷声打断他的乌鸦嘴，淡淡道：
“养母不会无故杀人，只要乖乖听话且用那个正面理由辩解自己的「错处」就不会死。”
陈毅也跟着点头：“是啊，养母不过是剧情刚开始的Npc诡怪，安姐怎么可能会在这被抓住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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