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当下
听到须弥说“你早就不再需要我”时，芥子感觉自己像在听天方夜谭。
她必须要为自己辩驳，她不能让二十九岁的坏芥子，毁掉她的人生。
“须弥，我——”
“你先等等。”须弥忽然喊停了芥子，“你等我接个电话。”
须弥丢掉手中的烟，刻意往外走了几步，仿佛芥子是个外人，是别人。
真好笑。她又成别人了。
只是这次当别人的感受可比出门前要糟糕一万倍。
不远处的须弥正低声讲着电话，她回话的样子很温柔，是芥子最熟悉的那种温柔。
在她十一岁的时候须弥也是这么和她说话的，会抱她会亲她，过马路时会紧紧牵着她的手生怕她走丢。
“好噢，我一会去买。”
买什么？
芥子想冲过去旁听，然后对着电话那头的假想敌大声呵斥，你让我的姨妈给你买什么？你是小孩子吗？你难道不会自己买？
她太刻薄了。就算是想象，她未免也太刻薄了。芥子知道，但被夺走亲人的怒火让她快要失去理智了。
“唔。我在和……”须弥不安的看了一眼芥子，那个眼神让芥子感到无措。
她是私生子是吗？所以，就算连她的名字也要说的支支吾吾。
不要这样，须弥。你还是很爱我的对不对？
芥子咬紧下唇，有点不敢再看须弥了。
“那我先问问她吧……”须弥捂着电话走近了几步。她像是自首般的惶恐的问芥子，
“芥子，要不今天就先……”
“我不要！”芥子快喊出来了。
是她先约的须弥，她才是须弥的小孩，就算今年二十九岁，坏事干尽，她也是她的小孩！谁也不能夺走她的亲人，她的人生。
“呃……那我——”
“你叫他过来。”芥子一把抢过电话，对着电话那头的假想敌说，“你要买什么？你过来，我帮你买！”
电话那头沉默了，芥子很确定那人还在听，因为粗重的呼吸声出卖他了。
几秒后，她听到一个畏缩而又干哑的声音。是一个男孩子，估计年纪不大，这让芥子很愧疚。
她想到了自己的小孩。因为直觉上来讲，她觉得那个孩子或许就是双胞胎那个年龄段。
糟透了。她都做了什么啊。
她居然凶了他，她居然凶一个声音听起来很稚嫩的孩子。
她的假想敌应该是个成年人才对，一个无恶不作的混蛋，一个夺走了她的亲情的讨厌鬼。
“算了，你还是过来吧。”
芥子叹息着把手机还给了须弥，走到了一片树荫之下。
她现在情绪复杂，在这样阳光明媚的周末，她满心只有背叛和无助。
“芥子，我很抱歉。”须弥走到了她身边。
“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怎么会觉得我不需要你呢？”芥子好难过，但她的泪腺已经是个成年人版本，所以压根不接受她孩子气的眼泪。
“当时真的发生太多事。而我们都备受打击，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须弥伸手碰了碰她早已消去婴儿肥的脸颊。
“应该道歉是我。”芥子吸了吸鼻子，“不对，是二十九岁的那个芥子。她太坏了，我不喜欢她了。”
“芥子。你怎么说话方式像个宝宝一样呢。”须弥打趣道。
但她说的没错，忘掉所有一夜回到十五岁那个夜晚的芥子，就是个被宠爱的“宝宝”。
她什么都有，她最不缺的就是幸福。她直到喝下第六杯长岛冰茶的那一刻，都无忧无虑的。
“十四年后的我一点都不幸福。我的鼻子是坏的，我的家庭是破碎的，我的工作是超级烂的。就连须弥你都不爱我了。”芥子鼻头泛酸，她好想哭着大喊，我不要长大，我想永永远远停在十五岁。
可就像没人真的能一夜穿越来到十年后一样，她也无法永远停留在十五岁。
“噢，天呐……”须弥忽然哽咽，“我怎么会忘了，现在的你是十五岁的芥子呢？”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芥子就感觉自己的恐慌症要犯了。
看来须弥缺席的不是一两年，而是很多年。她怎么忍心，莫非那多出来的孩子真有什么魔力？
他不会是潘多拉魔盒里的妖怪吧？还是专门抢别人亲人的，限定版丘比特？
芥子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她倒是要好好看看，那个霸占她姨妈的小孩到底是多么风华绝代。
没过几分钟，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了芥子的面前。她一眼就看到了驾驶座上的伊地知洁高。
而对方显然也看到她了，在一阵手忙脚乱的停车后，伊地知冲了过来，给芥子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土下座。
“芥子学姐！我知道错了！请你狠狠的惩罚我。”
“伊地知你搞什么？哎呀，须弥你不要误会！”芥子被吓得后退一步，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负起责任的。”他说的斩钉截铁，而周遭的路人也误会的斩钉截铁。
“你快点起来。”芥子咬牙切齿道，“原谅你了，听见没有。快点起来。”
“真的假的？”他泪眼婆娑，眼镜起雾。
假的。她这个人记仇，何况关乎他人生命的大问题。在没有得到解决方案之前，她都不准备轻易原谅他。
“总之，你快点起来。不然我就当你在向我宣战。”
伊地知赶忙重新站好，有些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芥子侧头去看须弥时，她奇怪的发现自己的姨妈正双手搂着五条悟的一个学生。
“姨妈你抱他干嘛？”芥子想都没想便问道。
须弥脸上的表情就是答案。她显得很局促，好似怀里是宝藏，而不是一个小孩。
伏黑惠。
抢走芥子亲情，抢走芥子姨妈的小孩，叫做伏黑惠。芥子还救过他的命呢。可惜现在，她在意的点不是这个。
在男孩紧张得频频眨眼时，芥子一声不吭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蹙起眉，端详着他的脸。然后猛然一惊，脱口而出一句，“贱人！”
男孩瞬间脸色惨白，而须弥更是难堪得不知如何自处。
“芥子你……”
“不是。姨妈，他，他”芥子情绪激动的语无伦次，“他长得像那个贱人！”
须弥愣了一瞬，忽然意会到了芥子的意思：“你是说禅院甚尔？”
冥冥之中，芥子觉得那个该死的贱人就叫这个名字。
所以，伏黑惠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小流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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