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和小妈帮吴宇屾处理好伤口后，吴宇屾就回卧室里躺着了，他一只手按着额头上的冰袋，一只手枕在头下，双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吱——”房门被打开。
“小屾，额头好些了吗？还疼吗？”小妈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
“不疼，”吴宇屾生硬的回答。
沉默了片刻后，小妈低声支支吾吾的说：“小屾.......小妈承认，你小时候，陪你陪的少，整天和你爸在外.......我对不起你........”
吴宇屾无动于衷的听小妈的诉说。
“我爱你爸，非常爱，一分一秒都不想和他分开，所以他天南地北的跑，我也跟着他天南地北的跑.......都以为我不要孩子，是因为你，其实不是，是因为我想得到你爸的爱。”
“你爸最爱的人是你的妈妈........于是我想我不要孩子，视他们的孩子如己出，你爸就会爱我一些，事实证明他是对我很好，甚至有时把我当做你的妈妈.......但是他始终给不了那份爱......我说这些你可能现在还不懂.......”小妈捂着脸呜咽道。
过了一会，她抹去脸颊上的泪痕，接着说：“我们陪你陪少，还有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你都可以怨我们，但是......小屾，别误会你爸爸对你妈妈的感情，好吗？别那样说他，他受不了........”
“他真的爱过她吗？他很少提她，根本找不到他爱她的痕迹.......”吴宇屾依旧睁着双眼，面无表情的问。
“他当然爱......你妈妈是他的初恋，也是他一生挚爱。”小妈笃定的说。
“初恋？”吴宇屾的眼里泛起一丝涟漪。
“嗯.......那年他们还是初中生，一次下大雪路滑，你妈妈的自行车撞到了你爸爸......那时你爸爸的个子还没有你妈妈高，你妈妈像领着弟弟一般，带他去了医院......后来你爸爸总是有事没事在那条路上晃悠，想每天能见到你妈妈.......”
“中专毕业后，他们在县城分配了工作，两年后结了婚，再后来有了你........我比表姐小五岁，你爸爸怎么对你妈妈好的，我们这群妹妹们都看在眼里，我当时就想，将来找老公，一定要找一个像表姐夫一样的，有责任心、又上进，又顾家疼老婆的男人。”
“可天意弄人.......表姐从查出病到离世，仅仅半年......”小妈边抽泣着边说：“你那时还小，不记事，可你爸爸缓了整整一年，都没缓过来，整个人削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如行尸走肉.......”
“他不敢面对你，怕自己悲伤的情绪影响到你.......他希望你可以快乐的长大，所以他常常躲着你.......他曾经说过，面对你妈妈的离世，他是懦弱的.......”
“你们之前一家三口居住的房子已经拆迁，可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在郊区仿了一套一模一样的房子，屋内的一桌一椅，一碗一瓢都按你妈妈走时，陈列着.......屋内有她看过的黑白电视，有她踩过的缝纫机，有她用过的梳妆镜.......”
“他每次回去，都会在那住一晚......你和爷爷、姑姑都以为他是应酬不回家，其实不是.......他回家了，他回了你们的小家......还有你爸爸创建的祥云集团，也是取你妈妈‘余佳云’，里面的一个云字.......这些不都是他爱的她痕迹吗？”
“哪怕他后来娶我，也是因为我是你妈妈的表妹，和表姐又三分相似，还有当时他看我对你照顾很好，并承诺视你为己出.......他才让我留在他身边。”
“他爱她的痕迹太多太多了........所以，小屾，哪怕下次再和你爸爸吵架，也不要再提他的痛处了，好吗？”
他父亲是这么一个深情之人吗？他不了解，但小妈告诉他的这些，确实让他动容。
“过会，我和你爸爸就回省城了，你马上也要开学回都城了，又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了........小屾，如果是你真心实意所钟爱的姑娘，我们会接受的，也会对她好的.......所以这件事，就过去了好吗？”小妈试探性的问道。
“好，不过我刚才说过的话也是认真的，我会独立，不会再依靠他，”吴宇屾回道。
“傻孩子，怎么那么较真，刚才那不都是气话。”
“小妈，谢谢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或许他真的很爱我的妈妈.......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弥补的，而我，已经二十岁了，不想再依附任何人，我想独立......”
“你.......让我看看你的额头好些了没？......没那么肿了.......独立是要独立，那也要等你大学毕业以后啊，有了工作，现在这么独立？”小妈拿下吴宇屾头上的冰袋看了看。
“卫兰就是从上大学后，就独立了，没有花家里一分钱，还供着妹妹上学，我想她可以，我也可以。”吴宇屾翻了个身，背对着小妈：“小妈，我想睡一会......你们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小妈看着吴宇屾转过身去，拍了拍他的后背：“那你睡一会吧.......”然后无奈地走出发房门。
过了一会，吴宇屾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然后是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他爸爸和小妈回省城了。
紧接着，他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睡了多久他不知道，只记得期间大姑喊他过一次，让他起来吃点东西，可他不知是困还是累，爬不起来，又迷迷糊糊睡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额头还隐隐作痛。他不想让卫兰看到此刻的自己，于是拿起电话打了过去。
这一天很长，发生了很多事，他刚才做的梦也很长，梦里有人在跟自己讲话，她的声音很熟悉，他不知道她是卫兰还是他的妈妈.........
“醒了？”房门口微微露出一道缝隙，柔和的声音传来。
吴宇屾循声望去，细缝中透着亮光，露出大姑半边侧脸：“大姑，我是不是睡太久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就是睡不醒.........”
“那是你太累了.......我做了一碗阳春面，你起来吃点，吃了再睡。”大姑走进卧室，站在床边。
“嗯，您这么一说，是有点饿了，”吴宇屾起身倚在床头，抬手打开床头的台灯。
台灯一打开，房内一片亮光。
“乖乖——额头淤青那么深，疼不疼？”大姑弯腰，轻抚着吴宇屾额头上的伤：“吃完饭，我再给你涂点去淤青的药膏......这要是你爷爷看到，得多心疼，你可是咱老吴家的命根子啊。”
“大姑，你可别告诉爷爷今天的事........还有鄢然姐也别告诉，我明天上午看完鄢然姐，就直接回县城了，在家再陪爷爷住两天,便返校了.......”这个暑假，吴宇屾一半的时间在学驾驶，一半的时间在和卫兰在一起，想想惭愧，陪爷爷的时间少之又少，马上开学了，该回去陪陪他老人家了。
“你额头那么一块，怎么瞒得住？”大姑问。
“用两块创可贴盖上就好了......反正您和大姑父不要跟他们说，这事就瞒的过去。”吴宇屾笃定的说。
“好好.......我们不说，快穿上鞋子，下楼吃饭去，不然一会面条就坨了.......”大姑督促道。
“大姑.......谢谢您......”吴宇屾边穿鞋子边低头说，四个姑姑弥补了他缺失的母爱。
“说什么谢谢，傻孩子，咱都是一家人......”大姑轻轻拍了拍吴宇屾的背。
次日一早，吴宇屾便开车接了卫兰，两人在去鄢然家的路上。
吴宇屾用创可贴盖住了额头上的伤，但卫兰刚看到时，还是为之一怔，问他怎么回事？他含糊其辞并简单一略地说，是碰到了衣柜。
卫兰肯定知道不是，如果真是碰到衣柜，以吴宇屾的性格，他一定会极其夸张，并富有色彩的给自己表述一番。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沉默寡言。
既然他不想说，卫兰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地坐在副驾驶，陪着他。
两人到鄢然家时，鄢然刚刚孕吐完。
早上吃的早饭，一丝不剩的又吐了出来。
“小屾、小兰，你们先坐，我把这里打扫一下，”余辉边招呼着他俩，边收拾着垃圾桶里。
“你收拾完，再给小兰和小屾榨两杯橙汁，”鄢然躺在沙发的贵妃椅上，有气无力地说。
“好嘞，我先把垃圾拿下楼倒掉，”余辉笑呵呵回道。
“辉哥，别那么客气，我们自己来........就是我姐这更像少奶奶了，躺这里，指挥着工作........”吴宇屾看着鄢然半眯着眼，手耷拉着，躺在沙发上，打趣道。
“你姐是功臣，是家里现在最辛苦的，我们这都是辅助，算不了什么........”余辉提着垃圾袋，往门口走，走到楼道，又回头抿着笑问鄢然：“亲爱的，我再去楼下水果店给你买点新鲜的橘子，再上来。”
鄢然牵起嘴角，微微点了点头。
“姐，你这待遇杠杠滴啊，躺这里，说你少奶奶都低估你了，你应该是老佛爷。”此时，吴宇屾的话多了起来，卫兰见状，心情也舒展了。
“少贫嘴，谁愿意躺这里啊，你都不知道有多难受，多遭罪.......一天吐十几二十次，胆汁都吐出来了........”鄢然白了一眼吴宇屾，软绵绵的说。
“鄢然姐，你瘦了好多.......当妈妈真是不容易.......”卫兰看着脸色苍白，四肢无力的鄢然，不由心疼地说。
“是不容易，小兰，我跟你说，怀孕还是要趁早.......趁着年轻，身体素质好，别像我都三十了才想着要孩子，晚生不如早生.......呕呕.......”鄢然说着，又一阵呕吐。
卫兰本来听得脸通红，这会忙从沙发上起身，拿起垃圾桶端到鄢然面前。
“不舒服，就少说点，躺着吧......不过你说的对，生孩子是要趁早，我和卫兰也是这么计划的，毕业后就结婚生子。”吴宇屾也凑过来，看着垃圾桶里鄢然呕吐物：“每个妈妈怀孕都这样吐吗？卫兰，你到时候也会这样？”
卫兰轻抚了两下鄢然的背，又给鄢然抽了两张纸巾插嘴，她没有回答吴宇屾，而是面颊绯红的起身：“我把垃圾拿出去倒了.......”
“不用，小兰，你放门口，等你姐夫上来，让他去倒。”鄢然劝阻道。
“辉哥好可怜，不是在倒垃圾的路上，就是在收拾垃圾的路上.......我将来也会这样吗？”吴宇屾感慨。
“呵呵........”鄢然笑出声：“你想的美，人家卫兰答应了吗？你刚才问别人，别人可都没理你。”
卫兰担心吴宇屾真会问一些，让人羞涩难以启齿的问题，便把垃圾放到门口后，径直去了厨房：“我给你们把橙子榨了.......”
“看，人家可没答应，”鄢然狡黠地一笑。
“她害羞，”吴与屾挠了挠头道。
“你的额头怎么回事？我刚注意到，被狗咬了？”鄢然微微睁了一下眼，询问道。
“你在骂你舅？”吴宇屾信口回道。
“小舅打你了？”鄢然失声问。
“没有，碰到了，碰衣柜上了.......”吴宇屾差点自己说漏嘴，连忙掩饰。
“你少糊弄我，我不信，你肯定有事。”
“我糊弄你什么啊，不信拉倒。”
鄢然瞥了一眼厨房，压低声音问：“是关于你和卫兰的事吧？我听你大姑说那天吃饭的事了......虽然没说你挨打的事，不过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你躺着吧，别猜了.......不利于我外甥的胎教。”吴宇屾打着马虎眼。
“小屾，我支持你，姐支持你，我看好你和卫兰。”鄢然突如其来的鼓励，让吴宇屾一愣。
“我和你姐夫刚在一起时，你也知道的.......你大姑和大姑父都反对，嫌他是警察，嫌他的工作危险，而我感情失败过一次，他们也不放心我再自由恋爱了。但我心里明白，你姐夫和那个人不同。你姐夫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虽然我们结婚后，小家并不富裕，可幸福，他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并让我觉得原来自己不是那么糟糕........我看的出来，小兰，也让你感觉到了幸福。”
“放心吧，我比你更有毅力.......”这时，卫兰端着橙汁从厨房走出来，吴宇屾忙转移话题：“我外甥现在在你肚子里有多大？”
“你怎么知道是男孩？我可更喜欢女孩，”鄢然回问。
“酸儿辣女，辉哥刚才说给你买橘子啊。”
“迷信，那都不准，”嫣然莞尔一笑，摸了摸肚子：“他现在才和葡萄一样大小。”
“那么小？”吴宇屾眉头一挑，不禁感叹。
嫣然和卫兰看着他不可思议的样子，都扬起了嘴角。
新生命总是可以带给人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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