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大郎家的，你接着说吧。”崔淑华端起茶盏示意王显姿继续。
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瞧的不少人眼前一亮。
这般肆意又举手投足间赏心悦目，才真真是文人雅士做派呐！
王显姿见斗菌之事被她轻巧揭过，隐晦的和郑伯姜对视，后者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她便知道没得办法了。
谁让崔淑华把话说的那么难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谁愿意被崔淑华单独拎出来骂，和狗放在一起比较？
她脑子里迅速将楼下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这么多人瞧着，撒谎是不可能的，但可以避重就轻，说话要说对自己有利的，这是人之常情。
“诸位小娘子听着总觉得这斗菌之事实在不妥，便出言相劝了几句，不成想却是惹得江小娘子不高兴了，便同左小娘子争了两句，江小娘子年纪轻，嘴上不知轻重，便说左家是、是....”
她支支吾吾的飞快瞧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瞧热闹的左老夫人，又看看郑伯姜，而后闭上嘴，满脸都是——我不敢说，你们要是强行逼我说.....
郑伯姜也跟着觑了一眼左老夫人，而后轻咳一声：“左家同咱们家一向交好，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若是江小娘子说错了，正好左老夫人也在这儿，说开了道个歉也就是了。”
“江小娘子说，说左家墙头草....”王显姿两眼一闭，张嘴说的又快又响亮。
小江觉得就眼下这个形势，别说三楼了，二楼肯定也听得清清楚楚。
啧啧啧，大房这婆媳俩真是没憋好屁！
果然，在场之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都是人精，一句话就能大概想到江上弦这话里的意思，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当初陛下打天下的时候，她们也都是见情况不对紧急避险投了大唐的，要说墙头草，这里一大半的人都别想跑。
江上弦这不是骂一个，这是骂了大部分人。
“混账！”
左老夫人脸憋得通红，还来不及说话，郑伯姜就抢先一步开口了，先是厉声呵斥：“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说这样的话？！”
而后又冲着左老夫人言辞恳请的，全然一副为晚辈擦屁股的愁苦长辈模样：“这孩子生于市井，不知礼数规矩为何物，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你别同她计较，等进了门，我再好好教她。”
这字字句句的都在贬低江上弦，谁人听不出来？
不少人心中都暗暗思忖这大夫人可真是个面甜心苦的，这是有多瞧不上这个侄媳妇才会在这种场合如此说她？
这是要全青州的人都晓得江上弦是个粗鄙不堪、不知深浅的村妇！
面对各色目光郑伯姜一概当作全然不知，对着江上弦急急道：“还不快向左老夫人磕头认罪，叫她宽恕了你这一回！”
江上弦一脸无辜的紧紧挨着赵玥嘴皮子绷的紧紧的。
她才不道歉，道个屁！
做了墙头草还不许人说？
崔淑华凉凉的瞥了一眼郑伯姜，双眼直视前方，下巴微微抬起，不看任何人，淡淡道：“氏族想要传承，必要择明主而栖，这个道理，在座诸位即便是没学过，翻翻族谱也应当能瞧出来。没根基之人皆说墙头草两边倒乃是小人行径，卑鄙至极，可这正是我氏族处世之道。做人做事应当晓得量力而行，我等既然敢做，又何惧人言？”
一番话说的众人面色渐渐好了起来，是啊，在王朝交替之际，选择大于努力。
氏族和没有根基想要出头的普通文人不同，他们有传承需要延续，当比其余人更应当知晓能屈能伸的道理。
郑伯姜还以为她会帮江上弦说话，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出，便道：“六妹妹，既是如此，便叫江小娘子同左老夫人道个歉便是了。”
“不。”
崔淑华再次瞥了她一眼，将目光对准左老夫人：“方才大嫂子说年奴没学过规矩也不识得几个大字，这话不对。年奴的规矩是我亲自教养，读书习字亦是请了女夫子的，不过这氏族留存的问题，我尚未来得及教她，此乃我之过失，我同左老夫人赔罪。”
说着她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姿态优美，礼数周全，不卑不亢，又是叫不少人眼睛发亮，不住暗道那范阳卢氏的郎君没福气，那般年岁就去了，反倒叫这么好的娘子虚度年华至今。
王显姿没想到这个姑母竟然如此护着江上弦，连她说错了这样的话竟也要站出来帮她道歉，不由得道：“姑母，江小娘子说错话，理应同左老夫人赔罪。”
“关你何事？”
崔淑华毫不留情，直接一句话将她打了回去：“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没规矩！”
欺负她的养老保险？
这跟挖她崔淑华的墙角有什么区别？
王显姿脸色刹时就白了，她感觉自己后脑勺有些发紧，整个人都心慌的厉害，求救似的看向郑伯姜。
崔淑华今日说她没规矩，那明日整个青州的人都会说她王显姿是个没规矩的。
这些年的如履薄冰岂不是就成了笑话？再加上多年未曾诞下子嗣，这崔氏嫡长媳的位置，她还坐的安稳么？
郑伯姜虽然也恼恨她将事儿办砸了，可却更恨小姑子同自己作对，她不明白，为何这个一向将自己关在院子里，除了操持红白喜事之外皆不出来的小姑子，不过是去了一趟长安便倒向了二房。
当初提出请崔淑华随赵玥一道去长安的就是她自己。
崔淑华为人喜静、喜文、清高孤傲，赵玥书读的不多，规矩也不过是中规中矩，说话做事脑子也时常不在线，按照她的想法，这一路去，俩人别说交好了，不要大闹起来就算阿弥陀佛了。
如今瞧着，倒像是她自己搬起石头打了自己的脚。
不过眼下后悔却是来不及了，她得先将儿媳保住，自家渭儿如今这般情况，想要再娶一个比王显姿出身更好的那是压根不可能，除非彻底病好之后，再以无所出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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