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尊贵的客人，麦金托什家的三个孩子在沉默中面面相觑。
“呵，无知者无畏。”阿瑟斯瞥了莫歇一眼，转身走向城堡。
“希望你在回到学院之后还可以保持现在这个状态，或许还赶得上期末考核。”尤菲米娅的态度还算和善，分道离开之前留给他一个重要的提示。
回到学院？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莫歇望着她的身影远去，直至消失在主塔门口，才收回目光垂眸沉思。
重生一世，他对于这个世界知之甚少，以后一旦遇到突发状况未必能应付得来。而学院是汇集了各类信息和知识的地方，习得知识、汲取经验、完成学业是生存的必要条件。
所以从现在开始，他要为重回学院做准备。
根据尤菲米娅所说的话来分析，现在学期还没结束，原身却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有两种可能。一，请假。二，休学。
按照这副身体的体质来看，似乎应该是前者。但结合仆人和麦金托什双子对他的态度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女仆梅米也在一次清扫房间的时候说漏了嘴，原身在上学的时候受到过处分。
寻衅滋事？打架斗殴？考试作弊？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是违反了规定并且在较大范围内产生了影响。
没关系，这不是最糟糕的起点。莫歇摩挲着指尖，心态平和地想道。
我也该回去了。
你呢，还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他问自己，并且尝试着调动僵硬的四肢。
初秋时节，刚下过一场大雨。晚风携着浓重的水汽扑来，一阵又一阵的，不断带走身体的余热。
莫歇抬起头，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城堡四层的窗户。黑暗被柔和的光亮取代，窗帘后有人影隐约浮现，看来阿瑟斯和尤菲米娅已经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雕刻着繁复纹样的大门紧紧闭合，伸长了手臂跳起来都触碰不到的高度，像一座大山似的耸立在他面前。两旁直立的灯柱尽职尽责地散发着柔和的光热，两圈光晕在朦胧的视线中被无限放大，折射出绚丽的彩虹光彩。
说来有些诡异，不是莫歇不想进去，而是他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非要站在这里欣赏夜景。
呆立着静默了许久，最后莫歇将这份犹疑归结于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依赖，对这座城堡、这个家庭产生的归属感。
他的灵魂正逐渐与这副躯壳融为一体。
他将会成为莫歇·麦金托什。
“创世纪雷克顿公历1106年5月17日下午，王家学院于雷克顿大礼堂举行1106届高等生毕业典礼暨学士学位授予仪式。特邀1103届优秀毕业生泰尔奇·霍桑德主持典礼，1100届校友会主席安德森·戴蒙致辞。”
“1106年5月20日，克里斯缇安·雷克顿小王子十岁诞辰，雷克顿举国欢庆。国王下令施放轻罪悔过罪犯，下调税额，举办盛大宴会，开放外国交流通道，拓展魔兽驯养领域的商业合作。”
“1106年5月23日，王家学院初等部新生提前签到，学生中心教师在核验身份时发现两个冒名顶替的人。经举报被巡逻兵押送至看守所后，裁决长依照《王国律法》，判处二人三个月监禁，并缴纳罚金十金币。”
“1106年5月26日，茅克酋长国特使来访，与王家骑士团团长尼洛夫·康曼德攻克中危级位面的相关事宜。因对资源分配和战略布局等细则有异议，会议共持续了七天之久。最终，王家骑士团与茅克巡戒兵团签订有效条款，达成共识。”
“1106年6月1日，大公主菲妮格洛殿下在便衣巡游时被卷入恶性斗殴事件，幸有骑士陪同才得以毫发无伤。”
“近期发生的事件就是这些了，或许……您还想了解下一季度的活动安排？”
惊艳、讶异、好奇、兴奋……莫歇不知道还有什么词可以用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这个世界有报纸，但麦金托什堡的人没有订报纸看新闻的习惯。他想了解时事，于是拜托梅米整理好后交给他。
他以为自己会收到一摞纸，却没想到近期发生的事件会以播报的形式，如此清晰流畅地展现出来。
仅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那双深棕色的大眼睛里原本盛满了不安与焦虑，现在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直起了腰身，从容且自信，好像站在宽阔的舞台上尽情演绎。
梅米真的是一名普通的女仆吗？有那么一瞬间，莫歇在她身上看到了专属传令员的影子。
如果她生在那个世界，一定会成为各军团疯狂争抢的人才。
那么她是想展现自己的才能，所以选择口述的形式吗？
不，她只能选择这种形式。
莫歇端着一杯黑牛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小女仆。
虽然播报的时候精气十足，但放松下来的梅米状态并不好。不用仔细观察也能发现，她的面容有些憔悴，眼底有一片小小的乌青，脸颊也消瘦了许多。
她现在并不害怕“莫歇·麦金托什”，目光笔直而炽热，似乎还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莫歇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这个原本胆小谨慎的女孩变得和之前判若两人。
于是他在喝完黑牛奶后，没有把空杯子放回托盘，而是轻声说：“谢谢你，梅米。”
这似乎不是小女仆预期中的反应，她神情一僵，努力扯出一个笑脸回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莫歇摇了摇头，“直到现在，我还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尽快了解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低着头沉默不语，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大半面容。
“你帮助了我，我该给你相应的回报。”莫歇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身影，从细微的颤动，到抑制不住的溃乱。
“那么，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这声询问似是黑暗中突然照进的一束光，穿透缄默的围墙，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
梅米用双手捂住脸，带着哭腔开口：“我的弟弟生病了，病得很严重，一直高热不退。”
她的身体霎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慢慢跪倒在地。断线珍珠一颗又一颗地从颊侧滚落，声音愈发的歇斯底里，“所有的积蓄都用来请医生，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安迪得了什么病！爸爸和妈妈都被强制留在工坊里，我该在家里照顾他的，可我却没有勇气离开这里，我真是个没用的姐姐！”
“只剩下一种办法了……”梅米的双手颤抖着放下，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但是我们怎么可能会得到魔法师的帮助呢？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只是一个孩子，根本承受不住那种高热……”
之后她又用极轻的声音喃喃自语，莫歇没听清楚。可以确定的是，梅米家里并不富裕，弟弟卧病在床无人照顾，或是说无法得到精心的看护。
正巧，他有一个猜测想要验证。
“我知道了。”他说。
“我们出去吧，去城堡外面。”
梅米抽噎着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向自己服侍的少爷。出去？这还是莫歇少爷自清醒以来第一次想要出门。
“顺便去看望你的弟弟。”莫歇站起来，走到梅米的身旁，微微垂眸注视着她亚麻色的发旋。
熟悉又陌生的清冽气息突然靠近，梅米仍是条件反射地抖了抖肩膀。曾经挥至她耳边的手臂，现在静静地垂在身侧。
莫歇少爷刚才说什么？我们？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种字眼。
梅米有些局促不安，目光小心翼翼地游移。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离了预期，之前努力压在心底的害怕和焦虑现在翻倍涌现。大脑乱成了一团浆糊，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因为眼睛哭肿了，视野变得狭窄了许多。梅米看着莫歇少爷穿戴整齐，挂着淡淡微笑的面庞在眼前一闪而过。她撑着地面站起来，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前后摆动，迷迷糊糊间经过了走廊、大门，绕过喷泉和花坛，然后……
坐上了去往近郊区的马车？！
马车是大管家鲍里斯安排的。当莫歇提出这个要求时，两鬓花白的年长者毫不犹豫给出保证：它会在您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您的面前。
事实也确实如此，莫歇很满意。这座马车外表低调，制作技艺却十分高超。每一个独立的部件经过严丝合缝的组装，才得以在上下坡时如履平地。
两个小时的路程有些漫长，车厢内沉默无声蔓延。梅米像一只落水的小鸡，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莫歇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便看向窗外倒退的景色，心中暗自思量。
和热闹喧天的王城区不同，通过了区域边界后，氛围瞬间就变得异常沉静，仿佛被割裂成两个独立的空间。来往的行人大多神色平淡，衣着朴素。道路两排的复式建筑都用浅色的涂料装饰，显得有些冷清。
马车在一座有些破旧的房屋前停住，二人拿好东西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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