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条狗？两个大兵不屑奚落，“狗在这年月能有什么用，也是你有车跑得快，不然还不跟那些难民一样。”
刘暮自然不会跟他们解释是什么狗，正好有三个幸存者从外面回来经过摊位，她连忙挥手招呼，“诶，大哥大姐，来瞧一瞧看一看，废品换雨衣、雨布、雨靴了，别看它们是塑料的，白天防晒，晚上防寒，实用又结实。只要一点废铁废品就能拿回家，换不了吃亏换不了上当。”
她这一招呼倒是引起了别人注意，可三人看到两个大兵，立刻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直接加快了脚步。
“啧！”刘暮不满地活动双手，似乎想要冲过去抓人。
两个大兵惦记刘暮跟杨朔有关系，刚刚又是自己基地的领导亲自带来的，当即就要表现一番。
“103，108，110号，都过来，跑什么？没听到人家刘老板让你们换东西吗？”
这一嗓子虽然带着胁迫，但效果是显着的，那三个已经走出十几米的人纷纷停了下来，满脸畏惧地看着这边，然后还是不情愿地拖着各自捡来的东西过来。
精神萎靡，肌肉萎缩，眼球分外突出，嘴唇更是干裂到结痂，末世才刚开始，已经被烙印上了死亡的阴影。
他们每个人左胸衣服上都用黑笔写了个数字，正是两个大兵刚刚喊的号码。
刘暮扯开个笑容迎上去，“几位，今天也去忙了？辛苦啦，来来来，到我这里来换点好东西怎么样？”
“我们……”三人为首的是个虚弱的胖子，起码半个月前应该是胖子，经过这段时间，曾经丰腴的身材只剩垂坠的皮肤，“我们没什么好东西，老板，要不您，您看看喜欢什么就拿走，不用换，不用换。”
这男人超过四十岁，说话的时候虽然态度卑微，却小心翼翼地打量过了刘暮带来的东西，眼里的失望能骗过别人，却被刘暮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把自己当成仗势欺人的小老板了，刘暮笑容没有半分减少，“大叔瞧您说的，我这个人做生意最讲公平，你们的东西给我，我也一定换相同价值的东西给你们。来，咱们先看看？”
刘暮热情邀请，又有两个大兵盯着，瘦了的胖子不得不上前，紧张搓手，一对小眼睛不住地在三人身上看来看去，似乎在衡量这件事情该怎么解决才能让大兵们和刘暮满意。
没错，是衡量，并不是发愁或是简单的惧怕。
“我叫刘暮，大叔您贵姓，”刘暮主动询问，同时制止了他打开拿起的雨伞，“您不如看看雨衣，看看这厚实的材质，表面有涂层里面还有绒子，白天穿起来防降雨，晚上裹身上比被子还暖和……”
她滔滔不绝地推销，让中年男人没办法忽视，赔笑道，“免贵姓刘，103号刘富贵。刘老板您叫我小刘就行。”
让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人这么称呼，本身就是妥协，面对强权人群的妥协。
“哎呀，我们还是家门（同姓的人）呢，富贵叔，那您可更不能跟我客气了，”刘暮突然凑近三人，压低声音道，“三位可能不知道，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你们现在从我这里换，总比下雨后涨价再换来得好，考虑一下，啊？”
刘贵望一眼灰蒙蒙的天，跟过去的几天没多大区别，他对刘暮的话表示怀疑，却不敢直接说出来，“是，是吗？哈哈哈，那刘老板，您看我们这些东西能换件雨衣吗？”
除了救他们出来的第一天免费提供了水和食物，之后基地就要求他们出去翻找物资来换取必需品，如果找不到就饿肚子。
本来大家生活在和平年代，已经习惯了救灾人员免费提供物资，被告知这个条件的时候，大多数人并不在意，甚至还跟基地的军人吵。
但之后的两天，没有拿出物资的人一口水都没领到，饿得不行就有人暴动，三十七个人，全死在了枪口下。
枪响的一瞬间，刘富贵就知道是真的变天了。
他自己是来海城做生意的，老婆孩子都在千里之外的大山里。原本打算今年年底就回老家县城买套房给儿子娶媳妇，谁知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走也走不了，死又不能死，活也活不好，只能一天天担心家里人，干着急。
见只穿了贴身牛仔裤没有多余防护的高挑女孩儿翻看他们的废品时，他微微挡住身边要上前的110号，后者是个瘦到几乎脱相的中年女人，也是他店里的员工之一。
灾难发生后，他在基地找到之前聘用的几个员工，但只有两个人愿意继续跟着他，就是108号和110号。
一个是送货的司机，一个是打扫卫生的大姐。
他们今天在一个别墅的地下发现了半袋土豆，110号惦记自己在基地里的孩子，就偷偷藏了两个在废品里，眼看就要被刘暮翻到。
刘暮确实翻到了，不过她直接略过，似乎这点东西并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嗯，不错，”刘暮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遍，然后指着一些烧变色的不锈钢椅子框说，“这些废铁我可以收，其他的，就不太需要了。富贵叔，您看这些我给你们换三件雨衣怎么样？”
“换三件……”刘富贵自己是卖五金的，自然知道钢铁在任何时候都会有价值，只是现在基地不收。
捡这些也是想着以后万一基地要了，可以换些生存物资或更有价值的东西。
即便是换到灾难之前，这些废铁也换不到三件雨衣，刘富贵灰黑的脸扯出尴尬的笑，“刘老板您不是开玩笑吧？”
“不是，”刘暮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这里长期大量收购废旧钢铁，只要你们有，我全给换。这次来得匆忙只带了雨具，你们如果想要别的东西，可以跟我说，下次我尽量带来。”
见她没把土豆拿出来，110号也放心了，跟老板刘富贵不一样，她并不觉得废铁能有什么用，“换，换吧，我们该回去了。”
她生病的孩子已经饿了大半天，土豆是他们用火烧熟的，放得越久越容易被人发现。
108号是个敦实的青年，面相有些显老，也表示听刘富贵的。
“那就换！”刘富贵见两个大兵也没说什么，咬了咬牙，“您看着换。”
刘暮收了他们的废旧椅子架，拿了三件尺码不同深绿色雨衣递给三人，“要是有人问，还麻烦三位帮我打个广告，就说我这里能换雨具。”
三人自是点头答应，已经转身要走，却发现刘富贵在原地犹豫。
“刘老板，”他斟酌许久拉起磨损严重的外套袖子，露出一块金灿灿的劳力士，“这个表，您能帮忙换点药吗？我们有个孩子病了，一直发烧，只要一点消炎药就成！”
“老刘，那不是你给儿子买的结婚礼物，”110号急切阻止，“小毛没事，我多换点水给她喝就成，拿出来做啥？”
她知道现在阻止已经晚了，被别人看到刘富贵还有这好东西，保不准就会想办法抢走。
“这不巧了嘛，”刘暮看着那表，成色很好，一看就是保护着的东西，“我车上还真有点药，孩子多大啊？”
“8岁，”110号立刻回答，即便觉得不好，可一颗做母亲的心还是没忍住，“我拿别的跟你换，我去捡废铁，多捡些。”
“大姐，你别犯傻了，废铁现在哪里能换到药？”刘富贵当即把表撸下来，万分不舍地递出去，“刘老板，您看？”
“别急，你先等我去找找，”刘暮笑着回答，又跟两个大兵说：“劳烦两位大哥帮我看下摊。”
两人自然答应，不过看到刘富贵拿出劳力士的时候，还是很不满，这些难民有好东西不跟基地换，居然相信一个外来的商贩。
等刘暮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三人一脸惧怕地站在原地，两个大兵不见了，刘富贵手里的表也没了。
“这是……”
“对，对不起，刘老板，是我们不对，您就当我们没跟你要过药吧，”刘富贵除了恐惧，眼里还有些恨意，此时隐忍着不敢发。
刘暮马上就猜到发生了什么，想了想，还是把手里几盒药递给110号，“阿姨，这个您拿着，消炎药一天给孩子吃一颗，降烧贴也别省，还有一小瓶维生素c，都给孩子用上。对了，这几瓶水你们藏在废品里带走，一会儿回去别让人看见。”
“这不，不行，我们，我们又没东西，”110号捏着药，干涸的眼里满是愁苦，她想拒绝，可她又放不开手，那可是关系女儿的性命，那个她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
当年怀孕的时候，周围邻居和亲朋都劝她想清楚，高龄孕产不容易，等孩子二十，他们两口子都六十多，生出来也没能力养好。
甚至丈夫都不支持，背后更是无数人嘲笑她，可她不愿意打胎。头一年年初，她刚毕业的独女工作时遇到山体滑坡，人没了，连尸体都没留下。
她原本不信神佛，可这个意外来的孩子，她就是觉得是大女儿又投胎到她肚子里，还要继续跟她做母女。
果然，生下来是个白白胖胖的女娃，她越发认定这就是大女儿回来了，就连丈夫看到孩子的第一眼，也狠狠哭了一场。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只如珠如宝地养着，那些人……谁能理解失独家庭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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