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小林那边的问题，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窗外的阳光从正午的炽烈转为午后慵懒的斜照，在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
于悦揉了揉太阳穴，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休息区的沙发旁，整个人陷进柔软的靠垫里。
为了赶制那三件衣服，她这好几天都没有怎么睡觉，现在连抬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都觉得酸软无力。
“阿嚏——”
一个猝不及防的喷嚏让她整个人都跟着颤了一下，鼻尖泛起微微的酸意。
小舟正整理着货架上的衣服，听到动静立刻抬头，看到老板泛红的鼻尖和略显苍白的脸色，不由得皱眉：“老板，你感冒了？”
“好像是有点，”于悦的声音有些哑，“这几天温度忽高忽低的。”
“要不要我去帮你买点感冒灵？”小舟放下手里的活，作势就要往外走，“隔壁街就有药店。”
“不用，”于悦摆摆手，勉强扯出一个笑，“我歇会儿就好，你先忙你的。”
小舟还想再说，可店门恰在此时被人推开，门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她立刻换上职业微笑迎上去：“您好，欢迎光临悦裳。”
周末的午后，逛街的人越来越多，店里渐渐热闹起来。
试衣间的帘子不断开合，收银台的机器滴滴作响，顾客们的交谈声和笑声交织在一起，衬得休息区的沙发一角格外安静。
于悦靠在沙发上，眼皮越来越沉。
不知过了多久。
朦胧中，一缕若有若无的桂花香飘入鼻尖。
于悦皱了皱鼻翼，那香气太过熟悉，让她的心脏没来由地揪紧。
“你好！”
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落在心尖上。
于悦慢慢睁开眼睛，睫毛轻颤间，视线里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那人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光。
她下意识地仰起头，视线顺着对方修长的身影缓缓上移——米色高腰阔腿裤衬得双腿笔直，浅杏色真丝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领口解开的两颗扣子隐约可见精致的锁骨。
当目光终于落在那张脸上时，于悦的呼吸突然停滞。
那是一张笑盈盈的脸，却比记忆中更加精致成熟。
细长的柳叶眉下，一双杏眼清澈透亮，眼尾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温婉的弧度，鼻梁秀挺，鼻尖翘起，红润的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脸颊上略施粉黛，更衬得肌肤细腻温润。
乌黑的头发微卷，垂在两肩，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件墨绿色的裙子，”来人指了指展示区，声音轻柔，“可以试穿吗？”
于悦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沙发扶手。
店里的嘈杂声在一瞬间远去，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那个在梦里出现过的身影，此刻就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眼角眉梢都是她熟悉的样子，但她的打扮却又非常陌生。
“老板？”小舟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这位顾客想试穿那件展示品……”
于悦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站了起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
“可……可以……”
那位顾客也在打量着这位有些奇怪的老板。
她的目光在于悦脸上停留了片刻，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不知怎的，她就是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但这份熟悉感转瞬即逝，快得让她怀疑是不是错觉。
很快，她回过神，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好，请问试衣间在哪里？”
小舟上前一步做了个引导的手势：“请跟我来。”
趁着这个空隙，于悦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心里涌起一阵狂喜。
这个人——这个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人——长得和沈眉庄有九分相似，而且看中了那件她专为沈眉庄设计的裙子。
这很难说是巧合。
于悦的目光追随着那个走向试衣间的背影。
注意到她走路的姿态——那种优雅中带着几分随意的步调，和记忆中的身影完美重合。
试衣间的帘子被拉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十分钟后。
她从试衣间里出来，站在落地镜前整理衣摆。
于悦强忍住翻涌的情绪，强迫自己以正常的步速往她身边走去，可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可怕。
“梅姐姐！”
一个清脆的声音。
于悦下意识停住脚步，循声望去。
逆光中，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缓步而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优雅的节奏。
随着距离拉近，她的轮廓渐渐清晰——
她身材纤细，穿着最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和藏青色半裙，脖颈修长的线条没入微微挽起的头发。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举手投足间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不是刻意为之的做作，而是经年累月积淀出的自然流露。
是甄嬛。
她径直往前走，目光在她新换的衣裙上流连，唇角漾起一抹温婉的笑：“梅姐姐，这裙子很漂亮啊。”
“沈眉庄”看到她，微微一笑：“是啊！我也喜欢这件。”
她顿了顿，又柔声道，“你也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甄嬛”点头，目光流转间已经将店内的陈设尽收眼底。
果不其然，仅仅五分钟后，她修长的手指就精准地落在了那件淡粉色复古长裙上。
小舟看向于悦。
“老板，老板……”
于悦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指尖悄悄掐了下掌心，确认这不是幻觉。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面容，胸口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已经不是巧合了。
“小舟，你去忙吧，这两个客人我来接待。”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两人正专注地欣赏着镜子里的服装，全然没有认出她的迹象。
既然她们不认识自己，那就重新认识好了。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将职业性的微笑调整到最完美的弧度，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上前去：“两位小姐眼光真好，这两件衣服是我亲自设计裁剪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帮她们整理衣领和袖口。
借着这个亲近的距离，她贪婪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这样的“姐姐”和“甄姐姐”，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女性特有的优雅魅力，比记忆中更加光彩照人。
于悦的手指轻轻抚平“沈眉庄”肩头一处几乎不存在的褶皱，指尖克制地没有触碰到她的肌肤。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命运给了她一个奇妙的礼物，让她有机会，重新走进她们的生命。
两人很快决定要把这两件衣服买下来。
“多少钱？”
“沈眉庄”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
“不用钱，送给你们了！”
于悦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
两人闻言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这素未谋面的店主未免太过热情，初次见面就赠送价格不菲的定制服装。
“这怎么行？”
“沈眉庄”将手机往前递了一些，“这样好的料子和做工，想必费了不少心思，你是做生意的，怎么能让你赔钱。”
甄嬛也摇头，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探究：“老板太客气了。我们素不相识，怎能平白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于悦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她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耳尖微微发烫。
是啊，在她们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罢了。
“是我冒昧了。”
她轻咳一声，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终落在她们手中的衣裙上，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只是……看到你们穿上它们的样子，就觉得特别合适。设计师最开心的，不就是看到作品找到最适合它的主人吗？”
见两人还想拒绝，于悦笑着说道：“我看你们气质出众，只当你们是帮我宣传了，以后常来坐坐，帮我提提意见，好不好？”
“沈眉庄”看出她眼底掩不住的期待，莞尔一笑，说道：“那我们加个好友吧。我叫沈梅，在对面的金融公司上班，这是我的好朋友甄晚。”
甄嬛——不，现在应该叫甄晚了——也笑着补充道：“我是市歌剧舞剧院的舞蹈演员。”
她微微偏头，“老板，你的设计很有东方韵味，说不定以后我们团里演出服也可以找你合作呢。”
沈梅、甄晚——这两个名字在她唇齿间轻轻滚过，既陌生又熟悉。
“我叫于悦。很高兴认识你们。”
她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递到二人眼前。
袖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上滑，露出腕间那点暗红色的痕迹。
甄晚的目光突然凝固：“等等，你这手腕上是怎么回事？”
于悦顺着她的视线低头，这才注意到上午拍蚊子留下的痕迹竟呈现出清晰的椭圆形红痕。
她抽了张湿巾用力擦拭，皮肤都搓红了，那痕迹却像长在血肉里似的。
“奇怪……”她喃喃自语。
另一边，沈梅忽然也伸出左手腕，皓白的肌肤上赫然印着同样的红痕。
“巧了。我这也有一块，今早发现的，刚才我还和晚儿说，这可能是整天敲键盘磨的。”
甄晚闻言轻笑，撩起左袖露出纤细的手腕，“我这应该是练托举动作时扭伤的。”
她说着，忽然蹙起眉头，“你们看——”
三只手腕上的红痕，不仅形状相似，连在腕部的位置都分毫不差——正好在桡动脉上方三指处，像被同一个模具烙下的印记。
“砰、砰、砰——”
于悦听见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声，耳膜被震得发疼。
她下意识看向沈梅和甄晚，却发现对方的瞳孔也在微微颤动，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巧合。
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空气中似乎有无形的电流穿过。
沈梅突然笑出声，打破了这奇异的静默：“倒是有缘。”
她从包里取出三个精致的檀木小盒子。
“前些日子我去玉器市场，看中了一个镯子。那老板说，别的镯子都是一对儿，偏这个镯子，匠人做了三个。老板不单卖，我就都买了回来。今天刚好带着。”
“老板，这衣服你既然不收钱，”沈梅将其中一个玉镯递到于悦跟前，“那这镯子我便送你一个。”
于悦颤抖着伸出手接过，瞳孔骤然扩大，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她太熟悉了——这镯子的颜色大小，甚至上面蜿蜒的翠色纹路，都和当初沈眉庄送的那个镯子一模一样。
沈梅说完，又转向甄晚，“这个给你。”
甄晚笑盈盈接过，指尖灵巧地一转，玉镯便直接滑入了她的手腕，她转动了两圈，赞道：“漂亮，梅姐姐，你的品味一直很好。”
沈梅戴上后，转头去看于悦。
却发现她神情激动，眼底隐约有泪光闪烁。
“怎么，不喜欢？”沈梅轻声问道。
于悦强忍着将眼泪憋回去，喉头滚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不，很喜欢，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这镯子，让我想起了两个故人。”
甄晚在一旁轻笑，指尖轻轻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我也觉得这镯子眼熟得很，像是在哪儿见过，特别是戴在手上的感觉，很熟悉。”
沈梅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玉器嘛，总是有灵性的。我第一眼看到它，也觉得眼熟，便立刻买了下来。”
她抬眼看着于悦，温柔一笑，“兴许是缘分。”
于悦深吸一口气，缓缓将玉镯戴上。
当冰凉的玉镯滑入手腕的刹那，她恍惚听见了命运齿轮咬合的声音。
而就在这瞬间，三人手腕同时微微发热，等她们再低头看时，手腕上的红痕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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